次日凌晨,天色未明,残月谷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笼罩。四人悄然离开栖身的岩缝,如同四道融入晨霭的影子,借着这天然帷幕的掩护,向着西面的幽魂林方向潜行。
一踏入幽魂林的地界,周遭环境骤变。参天古木拔地而起,虬结的枝桠与厚厚的藤蔓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隔绝天日的穹盖,仅有几缕惨淡的天光顽强地穿透下来,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是万年落叶腐烂的霉味、某种奇异花朵的甜腻香气以及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五彩瘴气混合而成,吸入一口便觉咽喉不适,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脚下是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落叶层,松软而富有弹性,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却也极易留下痕迹。
“凝神,勿要直接吸入瘴气。”苏瑶低喝一声,双手结印,精纯的冰魄仙诀运转,一个淡蓝色、如同倒扣琉璃碗般的光罩瞬间展开,将四人笼罩在内。光罩表面寒气流转,将那五彩斑斓、如同活物般试图侵蚀过来的瘴气暂时隔绝在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维持这光罩对苏瑶的灵力消耗不小,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为苍白。
玄枢手持一枚定位罗盘,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不断修正着前进的方向,努力避开地图上标注的一些已知的妖兽巢穴和天然形成的毒沼、流沙等陷阱。
然而,幽魂林内部的地形远比那张简略地图所显示的更为复杂诡异。盘根错节的古树、纵横交错的深涧、以及那无处不在、能干扰感知的瘴气,都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判断。不过深入林中一个时辰,他们便发现自己已然偏离了预定的路线,闯入了一片地图上未有详细标注的区域。
“情况不太对劲,”玄枢眉头紧锁,看着手中指针微微颤抖的罗盘,“此地磁场紊乱,瘴气对神识干扰也极大,我们可能……迷路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吱吱——!”
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从头顶树冠传来,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下!那是一群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如同鬼怪的妖猴,它们体型不大,但速度奇快,爪牙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带有剧毒,而且受林中瘴气长期影响,变得异常狂暴嗜血!
“小心!是鬼面妖猴!”铁岩怒吼一声,反应极快,那柄门板似的巨锤已然抡起,带着呼啸的风声,悍然砸向扑来的猴群!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妖猴瞬间被砸成肉泥。但妖猴数量太多,而且极其灵活,它们利用树木枝干不断跳跃腾挪,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利爪划过铁岩的护体灵力,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铁岩怒吼连连,巨锤舞得密不透风,牢牢护住众人正面,但巨大的动静却在寂静的林中传出去老远。
“李师兄,动静小点!”玄枢急道,同时双手连弹,数道禁锢灵光射向试图从侧翼偷袭的妖猴。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铁岩一锤将最后几只妖猴震飞的刹那,旁边一片看似平静的泥泞沼泽中,猛地炸开一团污浊的水花!一条体型庞大、身上覆盖着墨绿色鳞甲、长满苔藓和腐殖质的巨鳄如同离弦之箭般暴起,张开那足以吞下整头牛的血盆大口,带着浓烈的腥臭和死亡气息,直咬向因刚才发力而微微侧身的铁岩后心!
这变故太快太突然!铁岩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布满倒刺的巨口咬中!
“孽畜!”
一声冰冷的低喝自身侧响起!
是凌云!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眼中厉色一闪,并指如剑,对着那腐骨鳄的方向虚空一划!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发丝、仿佛能切割光线的灰色剑气,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利刃入肉声。
那气势汹汹的腐骨鳄,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那张开的巨口距离铁岩的后背仅有不到三尺!随即,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砸落在泥沼之中,溅起漫天污水泥浆,挣扎了几下,便缓缓沉了下去,只在浑浊的水面上留下几个气泡。仔细看去,它脊柱连接头部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平滑无比的切痕,主筋已被瞬间斩断!
一击毙命!精准、狠辣、高效!展现的是远超当前修为境界的战斗本能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然而,出手之后的凌云,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也支撑不住,以手中连鞘长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脚下的落叶。
“凌云!”苏瑶惊呼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立刻扑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心疼,“你不要命了!谁让你强行出手的!” 她手忙脚乱地取出丹药,塞入凌云口中,眼中已泛起水光。
凌云咽下丹药,勉强平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气血和更加紊乱的剑意,推开苏瑶搀扶的手,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妨……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铁岩看着沉入沼泽的腐骨鳄,又看看咳血不止的凌云,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一红,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都怪俺!都怪俺老李动静太大!引来了这鬼东西!凌师弟,你……” 他看向凌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感激和深深的敬佩。
玄枢快速扫视四周,沉声道:“此地血腥味和刚才的动静,很快会引来更多东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经此变故,他们彻底意识到,这幽魂林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远比身后的追兵更加防不胜防。必须用更快的速度穿越出去,任何停留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玄枢苦笑着看了一眼手中几乎失效的地图和罗盘,叹道:“这林子,可比情报上说的还要‘热情好客’。看来咱们想平安过去,得跟这些‘原住民’好好‘交流’一番才行了。”
铁岩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晃动的树影,一边瓮声瓮气地接口:“交流?玄枢老弟,俺看是‘交锤’还差不多!来一个俺锤一个!”
众人不敢再耽搁,稍作整理,便由玄枢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引路,苏瑶搀扶着伤势加重的凌云,铁岩断后,一行人再次投入昏暗危险的密林深处,加速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