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酒扮作李婶的儿子,在北渚街巷的小院里已躲藏了两日。这些天,她白天不敢出门,只在屋内帮着李婶做些杂活,夜里也总睡不安稳,生怕金兵突然找上门来。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温酒酒刚要合眼,忽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尖叩击木板,又像是落叶擦过墙面。她心头猛地一紧,瞬间清醒过来,手悄悄摸向枕边的素银簪。难道是金人发现了破绽,寻到这里来了?
她屏住呼吸,正要起身查看,身旁的李婶却先醒了。李婶轻轻按住她的胳膊,对着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莫慌,随后自己披了件外衣,轻手轻脚地朝院门口走去。
温酒酒坐在榻上,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接着是李婶压低的声音,似乎在与人低语。没说几句话,外面的人便急切地应了两声,李婶随即推开院门,侧身让来人进来。
“快进屋说。”李婶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又藏着一丝难掩的欣喜。
温酒酒立刻从榻上站起身,握紧手中的素银簪,簪尖对着门口方向,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她盯着门板,只见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温酒酒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手中的素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进来的竟是陈平!
“陈平哥……”她哽咽着开口,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激动。
陈平刚要说话,身后又跟着走进一人。那人身材挺拔,一身玄衣,面容冷峻,正是冷铁衣。冷铁衣看到温酒酒,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扒拉开前面的陈平,一把将她拽入怀里:“酒酒别怕,我来了。”
李婶这时也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拽了拽陈平的衣角,俩人悄悄退了出去。
温酒酒靠在冷铁衣怀里,不知过了多久。起初的慌乱与委屈渐渐消散,只剩下满胸腔的暖意。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天躲在小院里,夜里辗转难眠时,心里竟一直盼着他能寻来——盼着被他这样护在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冷铁衣的手臂越收越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带着几分急促,像是在确认怀中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这些天四处搜寻,他最盼着听到她的消息,又害怕的就是听到她的消息,每多等一刻,心就多悬一分。
“冷铁衣……”温酒酒被抱得有些发闷,胸口微微发紧,轻声开口,“我喘不过气了。”
这话让冷铁衣猛地回神,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见她眉头微蹙,脸颊泛着红,才惊觉自己失控了。他连忙松开些力道,却没完全放手,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她护在身前,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抱歉,是我太急了。”
温酒酒摇摇头,鼻尖还泛着酸,却忍不住抬头看他。昏黄的油灯下,冷铁衣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这些天为了找她,没少奔波。她心头一软,轻轻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待两人心绪稍平,温酒酒立刻唤来陈平,声音里满是急切:“陈平哥,大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爹爹、外祖父他们还好吗?你们又是怎么找到北地来的?”
陈平连忙上前,将情况一一禀明:“老爷和张老太爷都安好,只是那日姑娘被掳走后,大伙儿都急坏了。冷少侠带着寒衣阁的兄弟四处搜线索,我们循着踪迹一路追,好几回在小镇眼看要追上,掀开对方马车,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是您和夫人,倒是打草惊了好几次蛇。”
温酒酒听着,心下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她起身洗了把脸,抬手擦去水珠时,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容格外刺眼——这是金人用特制药水给她易的容。
冷铁衣见此,从怀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一颗浅褐色的药丸扔进水盆。药丸遇水即化,漾开淡淡的清苦香气。“再用这个洗一遍。”他轻声道。
温酒酒依言照做,待擦干脸再看镜时,猛地愣住——镜中分明是自己原本的模样,眉眼间的熟悉感让她眼眶一热。她转头看向冷铁衣,满是惊讶。
冷铁衣指尖摩挲着空瓶,语气平淡:“这只是江湖上常见的解容伎俩,算不得什么。稍后找个稳妥的地方,再给你弄个高明些的易容,免得路上再出岔子。”他话虽轻,却让温酒酒彻底放下了心,知道接下来的路,有他在便安稳。
温酒酒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方才放下的心绪又被勾起。脑海中忽然闪过大婚那日,娘亲站在房门口,亲手将她推出门外,又猛地关上房门的模样——那扇门关上时的声响,娘亲眼中强忍的泪水与决绝的眼神,此刻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越想越心慌害怕,肩膀忍不住微微颤抖。
“酒酒,怎么了?”冷铁衣刚安排好后续行程,转身就见她这般模样,立刻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焦急,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温酒酒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娘亲……娘亲还在他们手里。我、我当时为了引开金人,在院里放了把火,可我不知道娘亲后来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这些天被掳的恐惧、躲藏的紧张,还有对亲人的牵挂,此前一直强撑着不敢表露,如今见了冷铁衣,所有情绪都找到了出口,尽数化作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偏头靠在冷铁衣的手臂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冷铁衣心中一紧,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声音放得极柔:“别急,我们已经找到你了,接下来定会想办法救伯母。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