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屋外的打斗声终于渐渐平息。温酒酒在屋内坐立难安,耳朵紧紧贴着门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又熬过一刻钟,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冷铁衣推开门进来,身上的衣衫溅满了暗红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温酒酒心头一紧,立刻快步上前,围着冷铁衣前后左右查看,急切地想找出伤口的位置。
冷铁衣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急促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看了,不是我的血!快跟我走,有急事!”话音未落,他已攥着温酒酒的手腕,拉着她快步冲出了吊脚楼。
一出屋,冷铁衣便运起轻功,脚步如风,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寨中另一侧飞奔。温酒酒被他拉着,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能让冷铁衣如此急切的,定然是天大的事。
很快,两人便停在一间竹楼前,正是雷阿婆的住处。冷铁衣也不敲门,直接一把推开竹门,带着喘息未定的温酒酒闯了进去。
屋内的景象让温酒酒瞬间僵在原地。
竹榻之上,雷阿婆——此刻她该唤作邢秉懿,心口处直直插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深色的血渍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顺着榻沿缓缓滴落。她的嘴中还在不住地涌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有神的眼睛瞪得老大,却已没了往日的光彩。
直到看到温酒酒进来,邢秉懿的眼中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嘴角艰难地向上扬起,绽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阿婆!您怎么了?不要吓酒酒啊!”温酒酒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跌跌撞撞地扑到榻边,声音因极致的悲伤而颤抖。
邢秉懿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温酒酒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声音低沉又断断续续:“丫……丫头,不……不要哭……老身……没事……只是……大限……到……到了……”
每说一个字,都有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握着温酒酒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温酒酒紧紧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失去生机,连一句完整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冷……小子,将活口……带……带进来,老身……有话要……问。”邢秉懿胸口的血还在渗,却强撑着一口气,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冷铁衣当即抬手打了个手势,守在门外的断锋立刻应声而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紧身夜行衣,右边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头被生生扭断;左小腿的裤腿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裤脚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每走一步,他都因剧痛而微微抽搐,一瘸一拐的模样狼狈至极。
刚进竹楼,断锋便猛地扭住他的左臂,同时抬脚踢中他的右膝窝。只听“噗通”一声,黑衣人被迫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砸在竹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们,是韦太后……还是……吴皇后……派来的?”此刻的邢秉懿,仿佛被强烈的恨意点燃了生命的最后一丝火焰。她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跪地的刺客,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黑衣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连头都不敢抬起。
“说!不说让你生不如死!”断锋见他沉默,当即从身后抬手,一掌拍在他的后心。黑衣人闷哼一声,猛地往前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的地板上。断锋又伸手拽住他的发髻,硬生生将他的头往上提,另一只手一把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
“是哑伯!”一直在邢秉懿身边照料的春华,看清那张脸后,突然失声叫了出来。寨中人人都知,哑伯是半年前流落至此的孤老,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会用手势与人交流,谁也没想到他竟会说话,还穿着夜行衣行刺。
“是我!”哑伯——此刻该叫他萧寒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沙哑却清晰,彻底打破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师傅,哑伯他会说话!”秋实又惊又怒,连忙转头对邢秉懿说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邢秉懿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了然。她示意冷铁衣扶自己起来,靠在身后的竹枕上,目光直直落在跪地的萧寒山身上,一字一顿地开口:“若我所记……不错,你……你是萧……萧寒山……吧?先帝身边……禁军……副统领,还是……韦氏的老乡……老相好?哈哈……”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立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般炸在众人耳边。萧寒山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狠厉取代。他抬眼看向气息奄奄的邢秉懿,语气带着几分挑衅:“皇后娘娘,您可真是命大啊,这些年我们几次三番搜寻,都没能找到您的踪迹。若不是小圆子前几日吃醉了酒,无意间说漏了几句醉话,微臣还真找不到您的芳踪呢,呵呵。”
“小圆子?是谁?本宫不识。”邢秉懿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波澜,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刻意装作毫不在意。
“皇后娘娘,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萧寒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越发嘲讽,“九年前,若不是小圆子找了个犯了事的宫女替您去死,伪造了您的尸身,您能活着走出京城,躲到这穷乡僻壤来?”
“你……”这句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邢秉懿的痛处。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嘴里不住地咳嗽,鲜血涌出的速度更快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断锋见他竟敢当众刺激邢秉懿,怒不可遏,当即抬手又是一掌拍在萧寒山后心。这一掌力道极重,萧寒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咳嗽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嘴巴徒劳地喘息。紧接着,他的脸色又从惨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息不畅,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冷铁衣见状,眉头微蹙,迅速上前,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胸前膻中穴上轻轻一点。“噗——”萧寒山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这才终于得以呼吸,他瘫坐在地上,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神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邢秉懿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眼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她知道,今日之事,不过是过往恩怨的冰山一角,而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