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人依旧晓行夜宿,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这日傍晚,走到一处渡口,却见岸边停着一艘不小的商船,船旁围着十几个人,有挑夫、有护卫,还有几个账房模样的人,正忙着清点货物。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俊朗,眼神精明,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一看便知是个善于经营的商人。
那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温酒酒一行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笑着走了过来,拱手道:“在下阿福,潮州人氏,正要返乡。看三位像是赶路的,这渡口入夜后便没有渡船了,若不嫌弃,不若与我们同行?”
温酒酒上下打量了阿福一番,见他虽衣着华贵,却没有寻常商贾的骄纵之气,眼神坦诚,不似恶人。再看他身后的护卫,个个身材高大,腰间佩刀,神情警惕,显然是有几分实力的。她心中一动,眼下他们一行人太过惹眼,若是能与阿福的商队结伴,既能避开耳目,又能得到照应,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多谢阿福公子美意,”温酒酒抱拳道,“只是我们几人身份低微,恐叨扰公子。”
“郎君哪里话,”阿福摆了摆手,笑得更热情了,“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当的。我这商队人多,多几位也不算什么。再说,夜里赶路不安全,有我们的护卫在,也能安心些。”
温酒酒与听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听风微微点头,便下定了决心。她示意青禾从行囊里取出一锭银子,递到阿福面前:“公子盛情,我们便却之不恭了。这点心意,还请公子收下,权当我们的船费和食宿费用。”
阿福看了看那锭银子,又看了看温酒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着推了回去:“郎君这是见外了。不过是添几双碗筷的事,谈什么银子。若是郎君实在过意不去,日后若有机会到潮州,到我府上喝杯茶便是。”
温酒酒见状,心中对阿福又多了几分好感。她收回银子,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阿福笑着吩咐身边的护卫,“给这位郎君和几位小哥安排好住处,再备些热饭热菜来。”
“是,福爷。”护卫连忙应道,引着温酒酒几人上了船。
商船不算豪华,却十分整洁。阿福给他们安排了三间相邻的舱房,虽不大,却干净舒适。温酒酒一路奔波,早已累得不行,进了舱房便迫不及待地坐下休息。听风则仔细检查了舱房的门窗,又令流星和追影守在门外,警惕地观察着船上的动静。
温酒酒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水面波光粼粼,映着晚霞的余晖,景色十分优美。不多时,便有仆役送来热腾腾的饭菜,有鱼有肉,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比他们一路上吃的干粮要好上太多。
正吃饭时,阿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壶酒,笑着说:“小郎君,这是我家乡的米酒,度数不高,暖暖身子正好,你们尝尝。”
温酒酒连忙道谢,青禾接过酒壶,给每人倒了一杯。米酒入口甘甜,带着一股粮食的香气,喝下去后,胃里暖暖的,驱散了一路的疲惫。
“阿福公子常年在外经商?”温酒酒轻声问道,刻意避开了敏感的话题。
“是啊,”阿福喝了一口酒,笑道,“我从小便跟着父亲跑商,江南、岭南、甚至海外都去过。做我们这行的,常年漂泊在外,难得安稳。”
“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家业,实在令人敬佩。”温酒酒赞道。
“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阿福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慨,“经商不易,尤其是如今这世道,苛捐杂税多,路上还有盗匪,稍有不慎,便可能血本无归。好在我运气好,身边又有这些忠心的护卫,才得以平安至今。”
他顿了顿,看了看温酒酒,道:“岭南气候湿热,郎君到了那里,更要多注意身体。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多谢公子。”温酒酒感激道。
“阿福哥,虽然我们萍水相逢,但一路走来,我观阿福哥光风霁月,也是磊落之人,不若这样,阿福哥也别喊我郎君,我也不喊您公子,我喊您阿福哥,阿福哥叫我小酒,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小人一介商贾,怎配小郎君称一声哥?”阿福连连摆手。
“阿福哥这是觉得在下不值得与您兄弟相称?”温酒酒定定地看向阿福。
阿福忙低眉,有些赧然地应下:“那愚兄便托大喊小郎君一声九弟。”温酒酒没有解释此“酒”非彼“九”,也便由他去了。
随后,温酒酒冲阿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晃花了阿福的眼。
阿福又坐了一会儿,闲聊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便起身告辞了。他知趣地没有追问温酒酒的来历,这让温酒酒松了口气。
夜里,商船缓缓起航,顺着河流向南行驶。船身轻微晃动,像婴儿的摇篮,让人渐渐生出睡意。温酒酒躺在床榻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想起了陈老丈的告诫,想起了李光的遭遇,还有郑刚中的冤屈,又想起了阿福的热情相助,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路,她遇到了心怀正义却只能谨言慎行的老儒生,也遇到了仗义疏财、热情爽朗的海商阿福。人心复杂,世道艰难,可总有一些人,在黑暗中坚守着良知,在困境中伸出援手。
听风守在门外,呼吸沉稳。青禾已经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船外,河水潺潺流淌,偶尔传来几声护卫的咳嗽声和船桨划水的声音。温酒酒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愿前路能少些艰险,愿此行能顺利找到郑伯父一家的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睡去。梦中,她仿佛看到了岭南的烟雨,看到了表姐的笑脸,也看到了泉州的刺桐花,那火红背后,是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是一个王朝的风雨飘摇。
次日清晨,温酒酒被一阵鸟鸣声吵醒。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太阳已经升起,洒在水面上,金光闪闪。商船正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江面上,两岸是连绵的青山,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青禾也醒了,正忙着收拾东西。听风见她醒来,低声道:“姑娘,阿福公子让人送了早饭来,还说前面有个渡口,他们要在此处出货,我们可以在那里补充些物资。”
温酒酒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