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望着窗外渐远的张婉怡背影,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口,指腹蹭过藏在里面的短匕。她反复回想恩公的安排,环环相扣,容不得半分差池。
一旁侍立的周嬷嬷并未言语,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她,目露感激。她想起当年泥泞里的救命之恩,想起父母坟前的新土——若今日事败,这把短匕,便是她报答恩公的最后方式。窗外风动竹影,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终被决绝取代。
翠竹算准守卫换班的间隙,迅速褪去公主婚服。内里的侍女服瞬间显露,那是她偷偷从同屋红桃处拿来的——两人同为侍奉萧裕的一等侍女,心思却天差地别。
翠竹一心只想逃离这尚书府,回到故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红桃却满脑子都是如何爬上萧裕的床榻,盼着能成为府中主子。因而,此前恩公找到她时,两人便定下此计。
燕国长公主本不愿嫁,新婚夜定然抗拒同房。翠竹也曾质疑,万一长公主抵不住萧裕的强硬要求……但恩公说了,燕国长公主定会拒绝萧裕。既然恩公言之凿凿,那便不会有差错。
新婚之夜,萧裕既不敢对长公主用强,又不便公然去后院寻找姬妾,气急之下必定会去外书房过夜。
翠竹正是抓住这点,用言语不断挑拨刺激红桃。红桃果然动了心,哪怕初春夜寒,也毫不犹豫换上一身紧贴身形的丝绸纱衣,精心描了妆,外裹棉氅,踩着碎步一扭一扭地朝萧裕的外书房走去,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为他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褪去婚服换上侍女装,翠竹瞬间变回了往日里那个温顺得体、举止大方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缓步走到房门前,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门板。
门外的守卫闻声立刻上前,隔着门板沉声询问:“里面是谁在敲门?有何事?”
“侍卫大哥,我是大人身边的一等侍女翠竹。”翠竹刻意放缓语调,让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平和又恭敬,“札克丹值守之时,我奉大人之命留下伺候长公主,眼下长公主说有些饿了,想传些膳食,劳烦两位侍卫大哥开下门,我好去膳房安排。”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迟疑。
方才换班时,札克丹并未提过房内还留着人伺候,这突然冒出来的侍女让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还是开下门看看吧?”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低声道,“万一真是札克丹忘了交代,耽误了长公主用膳,咱们可担待不起。”另一个侍卫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便从腰间摸出钥匙,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一推开,翠竹便袅袅婷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原来是翠竹姐姐啊!”年轻些的侍卫显然认识翠竹,见她走出来,立刻堆起笑容,语气也热络起来,只是手还是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带着几分懊恼,“对不住,对不住,翠竹姐姐,方才札克丹走的时候没说您在里面,我们……我们也是怕出意外,才多有怠慢……”
“无妨,”翠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你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我这就去膳房,稍后若有富余糕点,也给两位小哥带些来。辛苦两位继续守好长公主。”说罢,她微微颔首示意,转身便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背影从容得仿佛只是寻常,丝毫看不出异样。
翠竹刚回到住处,便见庄老头已在屋中等候。他不多言语,顺手将一套大宋使团的侍卫服塞到她手中。翠竹动作利落,片刻间便换好衣裳,又取来螺黛将细眉描粗,再用胭脂水粉巧妙调整面部轮廓——原本清秀的侍女模样褪去,眼前立着的已是个眉眼英挺的年轻侍卫。
“不错,丫头够义气,老头子佩服!”庄老头赞了一句,随即引着她绕开巡逻守卫,朝前厅方向而去。行至前厅外,守在此处的断锋见二人过来,立刻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处,翠竹则顺势站到了他原先的位置。
她始终低着头,双手交握置于身前,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只敢落在脚边的青砖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厅内的交谈声隐约传来,她却不敢分心细听,只在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厅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人陆续走了出来。虞允文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与翠竹身着同款侍卫服的冷铁衣。冷铁衣经过时,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翠竹心领神会,立刻迈步跟上。
几人混在大宋使团的队伍里,步伐沉稳,神色自然,仿佛本就是一同前来的侍卫。守门的卫兵只粗略扫了眼他们的服饰,并未多问。就这样,翠竹跟着虞允文与冷铁衣,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尚书府的大门,门前的石狮子在暮色中静静矗立,无人察觉这队人马里藏着个“女扮男装”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