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铁衣正临窗而立,指尖轻叩窗沿,目光沉凝地望着窗外夜色,似在思索温酒酒之事。忽闻脚步声近,断锋推门而入,神色凝重地拱手禀报:“少阁主,底下兄弟打探到,近日夜里总有不少人悄悄前往完颜亮府上密会。”
冷铁衣指尖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眸色骤深,沉声问道:“可有探到都有哪些人赴会?”
“目前确认的有三人。”断锋条理清晰地回话,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其一为禁卫军护卫十人长阿里出虎,此人手握部分禁军职权;其二是驸马都尉唐括辩,他与皇室牵扯甚深,还握有有内廷通道;另外,还有皇帝寝殿的宦官大兴国,这人是金国皇帝的贴身宦官,掌管宫中各殿钥匙,可以自由出入禁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只是已发现来完颜亮府上的,还有人通过手下暗中与完颜亮联络,阁中弟兄们追踪到的,大概还有两人,一是另一名禁军护卫长忽土,二是大理卿乌带。
还有一件事,完颜亮几乎每日申时初都要派他的贴身侍卫博敦外出,然后至一僻静小院,小院里住着一名孤寡老头,每日申时末都会有一人来小院给老人送饭食,半个时辰后再来取走食盒。
主子,您知道那送饭之人去了何处吗?”
冷铁衣抬头望向断锋,“莫非是军中将领家中?”
断锋眼睛一亮,心说,主子就是主子,这脑子是咋长的,自己跟踪了几天都没想明白。
“不是军中的,但也差不许多,是兵部侍郎萧裕府上。原本属下想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萧裕和完颜亮密谋的证据,但完颜亮此人极为警觉,府中守卫森严,属下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暴露行踪打草惊蛇,只能在外围暗中观察。
另有阁中兄弟打探到,完颜亮曾任职中京留守,在此期间,萧裕也曾在中京任职千夫长。这二人会不会那时就——”
断锋话虽未说尽,但冷铁衣闻言,眉峰紧蹙,指尖在掌心轻轻摩挲,心中已暗忖起这几人聚在一起的用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冷铁衣立于案前,指尖捏着那份记录完颜亮密会之人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阿里出虎”“唐括辩”“大兴国”“萧裕”几个名字,眸底翻涌着沉冷的光。断锋方才的禀报犹在耳畔,禁卫军、皇室驸马、宫闱宦官,兵部,这几方势力暗中勾连,绝非寻常私交。他心中猛地一沉——完颜亮这是要动皇权的心思?
若真是如此,倒成了搅乱金国朝堂的大好时机。寒衣阁本就源起北地,蛰伏多年,正需借势破局,而眼下这局,来得恰是时候。
思绪流转间,冷铁衣的目光落在案角一个不起眼的药囊上,那是寒衣阁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欧阳剑昨日送来的新药,专治外伤,药效奇快。他想起初见欧阳剑时的模样,那人被铁链锁着,脚筋已断,趴在金国将军的奴隶营里,浑身是伤却眼神如炬,死死攥着一块染血的银锁,那是他女儿的遗物。
彼时他不过是顺手为之,在执行任务时救了这个西域奴隶,又给了些银钱让他谋生,只当是了结一段因果。可欧阳剑却跪在他面前,磕得额头见血,说要入寒衣阁,要为被金兵侮辱致死的妻女报仇。
冷铁衣本不愿多管,却在听闻欧阳剑出自西域白驼山灵蛇山庄时动了心思。白驼山制药之术冠绝西域,而欧阳剑更是其中翘楚,他不仅擅制疗伤奇药,更懂用毒之道。
收留此人,本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竟成了意外之喜——欧阳剑的制药技艺远超预期,阁中不少棘手的伤患,经了他手的,可以说“生死人、肉白骨”也不算过分。就连上次温酒酒被截杀时追影几乎丧命,都被欧阳剑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经他调药后伤势快速痊愈。更遑论他对金国的刻骨恨意,让其成了最可靠的助力。
“欧阳剑……”冷铁衣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走到墙边,取下挂在其上的寒铁匕首,刃身映出他深邃的眼眸。
若完颜亮真要谋逆,定会暗中调动人手,其间必有疏漏。欧阳剑的药,或许能派上大用场——既可用来拉拢被完颜亮打压的势力,亦可在关键时刻,给完颜亮的党羽添些“麻烦”。他抬手将匕首归鞘,眸中已定下初步计策:先让欧阳剑多备些特制药物,再派断锋深入查探完颜亮的具体动向,一旦确认其谋反意图,便借金国朝堂内部的矛盾,将这潭水彻底搅浑,好让寒衣阁坐收渔利。
冷铁衣指尖停在案上,思绪回溯到半年前。彼时他便察觉金国朝堂暗流涌动,索性布下一局暗棋——让欧阳剑改换姓名,以西域药商的身份混入金国都城。
欧阳剑依计而行,凭借一手精妙的制药术,很快在权贵圈中站稳脚跟,更借着为皇帝完颜亶调理身体的由头,将特制秘药送进了宫。这药初服时只觉神清气爽,可实则暗藏玄机,需得少量多次服用,待药性在体内慢慢累积,便会悄然改变人的心智。
如今看来,药效已然发作。完颜亶近来愈发乖戾,不仅动辄对朝臣施以重罚,更是沉溺酒色、嗜杀成性,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冷铁衣想到此处,眼底掠过一丝冷光——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阿里出虎曾因小事触怒完颜亶,被当庭鞭挞,颜面尽失;唐括辩身为驸马,却因谏言遭贬,心中积怨已久;大兴国更厉害些,多次被完颜亶迁怒,险些丢了性命。这些人与完颜亮走得近,并非真心归附,不过是都对完颜亶怀恨在心,想借完颜亮之手复仇罢了。
而他布下的这盘棋,既借秘药乱了金国皇权,又间接促成了完颜亮的势力集结,只需再添一把火,金国朝堂便会彻底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