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渠的阴冷与腐臭仿佛已浸入骨髓,杨凡藏身其中,如同蛰伏的受伤野兽,舔舐伤口,积蓄力量。黑煞佣兵团与冯家如同两张逐渐收紧的巨网,将他逼入这不见天日的困境。他知道,继续躲藏绝非长久之计,必须在被发现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天工阁……” 他喃喃自语。这是流云城三大势力之一,以炼器、阵法闻名,地位超然。若能通过他们的渠道,或许能获得暂时的庇护,至少,在黑煞和冯家不敢轻易伸手的地方,安心提升制符技艺。而半年后的大拍,更是他获取资源、打探“芥子藏真”线索的重要机会。
风险同样存在。天工阁门槛极高,等闲筑基修士难入其门。自己贸然前往,以何身份?有何凭仗?若被拒之门外,反而可能暴露行踪。
思忖再三,杨凡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冒险一试。而他的凭仗,便是那尚未成熟,却已触摸到空间法则边缘的——《虚空阵道》传承!
他需要一件“投名状”,一件能引起天工阁重视的作品。
接下来的数日,杨凡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在这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再次投入到小虚空挪移符的制作中。他摒弃了所有杂念,脑海中只剩下那玄奥的空间符文。每一次失败,他都仔细复盘,分析真元注入的时机、符文衔接的精度、材料融合的火候。
得益于之前成功的经验和对《虚空阵道》更深的领悟,进展比预想中顺利。在消耗了将近一半的空蝉砂和流云墨,以及大量神识与真元后,他终于成功绘制出了一张品质达到“下品中等”的小虚空挪移符!
这张符箓银光内敛,符文清晰稳定,散发的空间波动虽仍不算强,却远比第一张劣质符箓要纯粹、凝实得多。他估算,此符激发后,应能将他随机传送至三百丈到五百丈之外,虽距离有限,且方向难控,但在关键时刻,已是不错的保命手段。
“足够了。”杨凡看着手中这张来之不易的符箓,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更多的是锐意。他没有时间追求完美,这张符,已足以证明他在空间符箓一道上的潜力。
他再次改换形貌,这次幻化成一名面容普通、带着些许书卷气的青衫文士,修为依旧压制在练气八层。将那张下品小虚空挪移符和得自黑袍老者的、那件用不上的顶阶邪器“百鬼幡”分别装入两个不同的储物袋。前者是展示之物,后者则是准备出手换取灵石的资源。
谨慎地绕行数条暗渠,从城东一个荒废的宅院枯井中悄然潜出。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炽烈,街市喧嚣。他混入人流,向着位于流云城核心区域的天工阁总部行去。
越靠近核心区,街道越发宽阔整洁,建筑愈发宏伟气派,往来修士的气息也普遍强了一个层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熔炼气息与灵木清香,那是天工阁特色产业带来的独特氛围。
天工阁的总部,并非单一建筑,而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庄园府邸。高耸的院墙由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石砌成,大门足有十丈高,以千年铁木打造,镶嵌着巨大的青铜铆钉,门前矗立着两尊栩栩如生、散发着筑基期威压的石狻猊傀儡,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靠近之人。
门庭若市,却秩序井然。前来委托炼器、购买阵法、或是寻求合作的修士排成了数列长队,由身着统一银灰色服饰的天工阁弟子接待引导。这些弟子修为最低也是练气后期,举止干练,眼神中带着属于大势力弟子的自信与些许傲然。
杨凡没有去排队,那样太慢,且容易在人群中暴露。他径直走向大门一侧,那里设有一个偏厅,门口挂着“技艺考核”的牌子,是专门为有意加入天工阁或展示特殊才能的修士所设。
偏厅内人不多,只有寥寥数人等候,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执事坐在案后,修为是筑基初期。见到杨凡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公式化地问道:“姓名,来历,所擅何艺?”
“散修云尘,无固定来历。”杨凡用了化名,声音平和,“略通符箓之道,尤擅……空间类符箓。”他刻意在“空间类”三字上稍作停顿。
“空间类符箓?”那中年执事原本淡漠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上下打量了杨凡一番,眉头微蹙。空间之道玄奥艰深,便是天工阁内精通此道者也是凤毛麟角,一个看似练气八层的散修,竟敢口出狂言?他语气带着怀疑:“口说无凭,可有实证?”
杨凡不卑不亢,从怀中(实则是从储物袋中取出)拿出那张下品小虚空挪移符,轻轻放在案上。“此乃在下拙作,请执事过目。”
符箓甫一出现,那微弱却独特的空间波动立刻引起了中年执事的注意。他小心地拿起符箓,神识仔细探查,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虽然不精空间之道,但眼力还是有的。这符箓结构复杂玄奥,能量流转自成体系,绝非寻常符师能够仿造,尤其是那核心的空间符文,隐隐与他曾在阁内某位长老处感受过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此符……何用?”他语气郑重了许多。
“激发后,可于瞬息间随机传送至三百丈外。”杨凡平静回答。
随机传送,距离有限,但对于保命而言,已属难得!中年执事心中震动,看向杨凡的目光彻底变了。能独立制作出空间传送符,哪怕只是下品,此人在符道上的天赋,尤其是对空间之力的感悟,绝对非同小可!
“云道友请稍候,此事需禀报阁内执事长老定夺。”中年执事起身,态度客气了不少,拿着那张符箓,快步转入后堂。
杨凡静立等候,心中稍定。看来,这张符箓确实引起了重视。
偏厅内其他几名等候考核的修士,也纷纷向杨凡投来惊异、好奇,甚至带着一丝嫉妒的目光。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偏厅门口传来:
“哟,这不是那日躲在女人身后,不敢露面的家伙吗?怎么,在散修广场混不下去,跑到天工阁来招摇撞骗了?”
杨凡眉头一皱,转头望去。只见冯玉正带着两名随从,一脸戏谑地走了进来,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他身上。冯玉竟然也来了天工阁!
他心中微沉,自己变幻了容貌气息,冯玉竟还能认出?是直觉,还是……他之前在那酒楼窗口的一瞥,终究留下了印象?
冯玉其实并未完全确定,只是觉得杨凡变幻后的这副“云尘”的形貌气质,与那日阴魂巷口惊鸿一瞥的“病容汉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加之对方此刻出现在天工阁考核偏厅,让他心生疑虑,便出言试探。
杨凡心念电转,知道此时绝不能露怯,更不能与之纠缠。他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冯玉的话,目光平静地转向内堂方向,对那中年执事离去的背影微微拱手,朗声道:“既然贵阁长老需时考量,那云某便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离开偏厅。此举一是避免与冯玉冲突,二也是以退为进,显得成竹在胸,不卑不亢。
“想走?”冯玉见他如此,心中疑窦更甚,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筑基初期的灵压隐隐放出,试图阻拦。“藏头露尾,我看你就是……”
话音未落,偏厅后堂传来一个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何人敢在天工阁喧哗?”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银白长袍、面容清癯、目光如同蕴含星辰的老者,与那名中年执事一同走了出来。老者气息渊深似海,赫然是一位筑基后期修士!他手中,正拿着杨凡那张小虚空挪移符。
冯玉见到这位老者,脸色微变,连忙收敛灵压,躬身行礼:“晚辈冯玉,见过墨长老。” 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不敬。这位墨长老在天工阁地位不低,本身更是阵法大师,绝非他一个冯家子弟能够得罪。
墨长老目光扫过冯玉,并未多言,最终落在杨凡身上,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这张‘小挪移符’,是你所制?”
“正是在下拙作。”杨凡拱手回道,依旧平静。
墨长老点了点头,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符箓上的气息,缓缓道:“符文结构尚显稚嫩,能量流转亦非完美,但……空间意韵已具雏形,难得,实在难得。”他看向杨凡,“你叫云尘?师承何处?”
“晚辈云尘,乃一介散修,偶得前人遗泽,自行摸索。”杨凡谨慎回答。
“自行摸索?”墨长老眼中讶色更浓,沉吟片刻,道:“我天工阁求才若渴,尤其对空间之道有兴趣者。你可愿入我天工阁,担任客卿符师?自有资源供你钻研此道。”
此言一出,偏厅内众人皆惊!天工阁客卿,地位尊崇,资源丰厚,是多少散修梦寐以求的位置!冯玉更是脸色难看,他没想到这“云尘”竟真入了墨长老的法眼!
杨凡心中亦是一动,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庇护所和提升机会。但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再次拱手:“多谢墨长老厚爱。只是晚辈散漫惯了,恐难适应宗门约束。若长老不弃,晚辈愿以合作者身份,为天工阁效力,定期提供此类符箓,或承接相关符阵制作。”
他需要天工阁的庇护和资源,但不想被彻底绑死,失去自由。客卿身份虽好,约束也多。而以合作者身份,更为灵活。
墨长老闻言,非但没有不悦,眼中欣赏之意反而更浓。不骄不躁,懂得进退,此子心性亦是不凡。“合作者……也可。便依你之言。具体事宜,让李执事与你详谈。”他指了指身旁的中年执事。
“是,长老。”李执事连忙应下。
“至于你,”墨长老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冯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工阁内,禁止私斗。若有恩怨,城外解决。”
冯玉咬了咬牙,低头道:“晚辈明白。”他狠狠瞪了杨凡一眼,眼神怨毒,却不敢再多言,带着随从悻悻离去。
杨凡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暂时安全了。有天工阁这层关系在,冯家和黑煞佣兵团短期内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他。
他跟随李执事前往内堂办理合作事宜,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凝重。冯玉的敌意已毫不掩饰,而天工阁这潭水,似乎也比想象中更深。那位墨长老,是真的惜才,还是另有所图?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在这危机四伏的流云城,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立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