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南老街的“听雨轩”茶楼已打烊歇业,唯余三楼“天字三号”雅间的窗口,透出昏黄灯光,在寂静的街巷中显得格外突兀。
茶楼对面阴影处,韩立如同融入了黑暗,对微型耳麦低语:“外围已清场,茶楼内除目标雅间,空无一人。后厨、楼梯、相邻建筑均安排了人,对方若有异动,三息内可攻入。林老弟,小心。”
林逸一身简便青衣,独自立于茶楼门前。他看似随意,实则灵觉全开,周身气息内敛如古井,唯有手腕处被衣袖遮掩的黑色纹路微微发热,似在提醒他此地的不同寻常。他轻轻推开虚掩的店门,木质门槛发出“吱呀”轻响。
店内空荡,只有柜台后一盏长明灯摇曳。楼梯通向黑暗的二楼,唯三楼那间雅间灯光指引。
林逸拾级而上,脚步沉稳。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均匀的轻响,在寂静中回荡。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混合了陈年茶叶、檀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这腥甜气很淡,若非他灵觉敏锐且对邪气异常熟悉,几乎难以察觉。
“引魂香……混合了曼陀罗花粉和某种血食精华炼制的邪门香料,有惑乱心神、放大内心恐惧之效。”林逸心中冷笑,体内“灵犀真种”微微一动,一股温润平和的清气流遍全身,将那无形的影响化于无形。
来到三楼,天字三号雅间的门虚掩着。林逸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雅间内陈设古朴,一张紫檀茶桌,两把太师椅。茶桌上红泥小炉正煮着水,白汽袅袅。桌对面,坐着的正是白天论坛上那位“养生大师”张子弘。他此刻换了一身暗紫色绸衫,脸上依旧挂着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是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幽深了许多。
除了张子弘,雅间内再无他人。
“林神医,果然守时,胆识过人。”张子弘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茶已备好,上好的雨前龙井。”
林逸坦然在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子弘:“张大师深夜相邀,并在信中提及‘圣胎’与唐姑娘,不知所为何事?林某时间宝贵,不妨直言。”
张子弘笑容不变,提起沸水冲入茶壶,动作优雅:“林神医快人快语。既如此,张某也不绕弯子。白日论坛,林神医一番高论,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关于‘邪病’、‘不良信息场’的见解,与张某钻研的‘能量养生学’颇有相通之处。只是,林神医似乎对张某推广的‘能量产品’颇有微词?”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逸淡淡道,“林某只信辨证施治,不信包治百能的‘神药’。”
“呵呵,林神医误会了。张某的产品,不过是辅助调理的工具,岂敢与林神医的精妙针法相比?”张子弘将一杯清茶推到林逸面前,“今日邀林神医前来,实是有一桩‘合作’之事,想与林神医商议。”
“合作?”林逸挑眉,并未碰那杯茶。
“正是。”张子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林神医可知,你那位唐姑娘,虽侥幸保得性命,但识海受创,神魂中更残留了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这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寻常手段难以根除,且会随时间推移,慢慢侵蚀她的本源,甚至可能……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林逸眼神微凝。对方果然知道唐雪见的情况,而且了解得相当深入。
“张某不才,师门传承中,恰好有应对此类‘神魂杂质’的古法。”张子弘继续道,“只需林神医愿意,提供唐姑娘当前确切的状态信息,并允许张某以秘法探查,张某有七成把握,可助唐姑娘彻底清除隐患,安然苏醒。作为交换……”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林神医只需在公开场合,对张某的养生理念和产品,稍加‘肯定’即可。这对林神医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换回同伴的完全康复,岂不两全其美?”
探查唐雪见状态?还要公开为其背书?
林逸心中冷笑更甚。这分明是想借机窥探他治疗唐雪见的手法,了解“圣胎”意志残留的奥秘,同时利用他的名声为黑莲的“新壳”洗白铺路!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张大师好意,林某心领了。”林逸声音平静无波,“不过,唐姑娘的伤势,林某自有办法处理,不劳外人费心。至于公开‘肯定’……林某行医,只论对错,不问利益。张大师的产品若真有益于民,何须林某多言?若是有害,林某也绝不会违心赞同。”
张子弘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几分:“林神医这是……拒绝了?不再考虑考虑?唐姑娘的安危,你就不担心?”
“正是因为担心,才更不能将她交到来历不明、手段诡异之人手中。”林逸直视对方,“张大师,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引魂香’味,还有你刻意收敛却依旧瞒不过我的、修炼邪功导致的心脉滞涩之气,都说明你绝非普通的‘养生大师’。你背后是谁?黑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今日邀我前来,恐怕不止是为了‘合作’吧?”
气氛骤然凝固!
张子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鸷冰冷,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他缓缓放下茶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不愧是‘活阎王’,果然敏锐。”张子弘的声音失去了伪装的温润,变得嘶哑尖锐,“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就直说了。林逸,你屡次坏我‘圣教’好事,更夺走‘圣胎’部分本源,此仇不共戴天!今日请你来,合作是给你机会。既然你不识抬举……”
他话音未落,雅间四壁、天花板、甚至地板缝隙中,突然渗出缕缕暗红色的烟雾!这烟雾腥臭扑鼻,迅速弥漫,不仅遮挡视线,更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与麻痹效果!同时,房间角落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浮现出四道黑影,气息阴冷,手持古怪的弯刃,封死了林逸所有退路!
“那便留下吧!用你的神魂和那‘灵犀真种’,作为‘圣胎’复苏的第一份祭品!”张子弘厉声喝道,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印诀!
面对突如其来的围杀,林逸却依旧端坐,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雕虫小技。”他轻哼一声,一直垂在袖中的左手猛然抬起,手腕处那黑色纹路骤然亮起幽光!并非邪气,而是被他以“轮回针法”强行封镇、此刻又被引动的“灰烬”能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渡厄’反引!”
林逸左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黑金色光芒,对着弥漫而来的暗红烟雾凌空一划!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那暗红烟雾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竟不由自主地朝着林逸指尖汇聚,然后被他手腕处的黑色纹路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噬进去!黑色纹路一阵蠕动,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丝,但林逸脸色丝毫未变,反而将那吞噬的邪能,混合自身“灵犀真种”的净化之力,化为一股无形冲击,反向朝着张子弘和那四道黑影轰去!
“什么?!”张子弘大惊失色,他赖以成名的“蚀魂烟”竟然被对方轻易破解并反制!他急忙变印防御,同时厉喝:“杀了他!”
四道黑影如鬼魅般扑上,弯刃带起凄厉的破空声,角度刁钻,直取林逸周身要害!
林逸终于动了。他身形未起,右手在袖中一探,四根细如牛毛、闪烁着淡金色泽的“毫针”已夹在指缝!面对袭来的利刃,他不闪不避,手腕一抖!
咻!咻!咻!咻!
四道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金针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四名黑影持刃手腕的“神门”穴!针上蕴含的“灵犀真种”气息与林逸独特的破邪针意瞬间爆发!
“啊!”四名黑影齐声惨呼,手中弯刃“当啷”坠地,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更有一股堂皇正大的气息顺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直逼心脉,让他们气息紊乱,险些吐血!
而林逸,此时才从容站起,一步踏出,已至张子弘面前。他左手五指张开,掌心隐隐有淡金色漩涡流转,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与镇压之力,抓向张子弘面门!
“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真容,以及你脑子里,还藏着多少黑莲的秘密!”
张子弘骇然失色,他没想到林逸苏醒后实力精进如斯!仓促间,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胸前一块玉佩上,玉佩骤然炸裂,爆出一团浓郁的血光将他包裹,身形瞬间变得模糊,竟是要施展血遁之术逃窜!
“想走?”林逸眼神一冷,掌心淡金色漩涡转速骤然加快,那股吸力暴增,硬生生将即将遁走的血光扯住!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茶楼窗外,夜空之中,毫无征兆地劈下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并非击向茶楼,而是直直落在对面街角的阴影处——韩立潜伏的位置!
紧接着,一阵尖锐刺耳、仿佛无数瓷器摩擦的笛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穿透夜色,直刺人脑!
林逸心神微微一荡,掌心的吸力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瞬。
就这一瞬之差,张子弘周身血光轰然炸开,化为漫天血雾,其中一道暗淡的血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透窗户,消失在夜色中。原地只留下一件破损的紫色绸衫,和几滴散发着腥气的黑血。
那四名被金针所伤的黑影,也在笛声响起的同时,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七窍流血,软软倒地,气息全无——竟是瞬间被灭口!
林逸收回手,看着窗外夜色,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血渍,眼神冰冷。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他低声自语,“看来,今晚的‘客人’,不止一批。”
耳麦中传来韩立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林老弟!我这边没事,那雷劈歪了!但刚才那笛声……我们好几个兄弟头疼欲裂,暂时失聪!对方有精通音攻邪术的高手接应!”
“知道了。清理现场,我们撤。”林逸平静道,目光最后扫过一片狼藉的雅间。
今夜虽未能擒住张子弘,但逼出了对方部分底牌,也确认了黑莲新的活动方式——他们开始尝试用更“光明”、更隐蔽的手段进行渗透和行动了。
而那道笛声……让他想起了唐雪见曾经提到的,黑莲控制“药人”、催动邪阵的“引煞笛”。
风雨欲来,暗流已化为明浪。
接下来的较量,恐怕会更加凶险和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