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上好的甜白瓷盖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片和温热的茶水四溅开来,吓得侍立在旁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柳姨娘,闺名玉茹,年过三十却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裙,衬得她雍容华贵。只是此刻,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淬满了寒冰,胸口因怒气而微微起伏,破坏了那份刻意维持的温婉。
“她当真这么说?!”柳姨娘的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贪墨原配嫁妆?还要去老爷书房外问安?!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底下跪着的春桃浑身抖得像筛糠,涕泪横流,添油加醋地将玉尘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陆雪瑶那“像是换了个人”的冰冷眼神和咄咄逼人的质问。
“姨娘明鉴!大小姐……大小姐她像是中了邪!那眼神,吓死人了!她还说……还说要去御史那里说道,说姨娘您……您贪墨……”春桃伏在地上,不敢再说下去。
“住口!”柳姨娘厉声喝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怒,挥挥手让其他丫鬟都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心腹李嬷嬷,以及地上瘫软的春桃。
李嬷嬷是柳姨娘的陪嫁,心思缜密,最是得力。她上前一步,低声道:“姨娘,消消气,为那个丫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嬷嬷,你也听到了!”柳姨娘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惊疑与狠戾,“那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些话?什么嫁妆单子,什么官府备案,什么御史……这是她能知道、敢说的话吗?”
李嬷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老奴也觉得蹊跷。大小姐往日里唯唯诺诺,被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哭,今日这般……确实反常。莫不是……真撞坏了脑子,或者……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柳姨娘眼神一凛,随即否定:“鬼神之说,虚无缥缈!我看,多半是狗急跳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几句歪话,就拿来唬人!”她顿了顿,眉头紧锁,“可是,她怎么会突然提起嫁妆?还知道御史?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教她?”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府里那些看不惯她掌家的老人,或者是外面那些盯着丞相府、想抓她把柄的政敌。
李嬷嬷沉吟道:“老奴觉得,有人教唆的可能性不大。那院子看得紧,平日里连只外面的鸟都飞不进去。或许……真是撞了一下,开了窍?或者,她以前都是装的?”
“装的?”柳姨娘嗤笑一声,语气却带着一丝不确定,“装了十几年?就为了等今天?”她摇摇头,觉得这更不可能。那丫头要真有这心机和耐性,也不会被她们拿捏到今天这地步。
“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傻,都不能再留了!”柳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杀意,“原本想着留她一条贱命,随便打发出门也就罢了。如今她既然敢呲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原本的计划是慢慢磋磨,等陆雪瑶及笄后,随便找个小门小户或者远嫁了事,既能全了相府的名声,又能彻底霸占那份令人眼红的嫁妆。可如今,陆雪瑶的突然“觉醒”,打乱了她所有的步调。一旦那些关于嫁妆的话传到老爷耳朵里,哪怕老爷再不喜欢这个女儿,为了官声和脸面,也必定会过问。到时候,她这些年从中挪用的款项,可就瞒不住了!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隐患!
“春桃,”柳姨娘冷眼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你回去,给我死死地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一字不落地回禀!若是再出差错,仔细你的皮!”
“是!是!奴婢一定盯紧!”春桃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柳姨娘和李嬷嬷。
“姨娘,您打算怎么做?”李嬷嬷低声问道。
柳姨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积着的皑皑白雪,眼神阴鸷:“她不是要金疮药,要热饭热菜吗?给她!”
李嬷嬷一愣:“姨娘,这……”
“捧杀,懂吗?”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既然‘病’了,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好生‘照料’。你亲自去,挑两个‘机灵’的丫头,再从我库里取些上好的补药、衣料送过去。对外就说,大小姐前些日子身子不适,静养了些时日,如今大好了,我这做姨娘的心疼,定要好好补偿。”
李嬷嬷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姨娘高明!先遂了她的意,把她架起来。骤然得了好待遇,她若是得意忘形,必有错处可抓。若是她依旧谨慎,我们放在她身边的人,也能随时……”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错。”柳姨娘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去跟芊芊说一声,让她这几日安分点,别去招惹那个疯子。一切,等我安排妥当。”
“是,老奴这就去办。”李嬷嬷躬身应下,匆匆离去。
柳姨娘独自站在窗前,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完全散去。陆雪瑶的变化太过突然,太过彻底,让她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烦躁感。
“陆雪瑶……不管你搞什么鬼,这丞相府的后院,还轮不到你一个丧妇长女来翻天!”她低声自语,眼神狠厉如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