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甄逸坐在主位,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亲自为下首的褚燕斟满了一杯酒。
“褚将军,数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举起酒杯,热情洋溢地说道:“想当年你我一别,我还在想,是哪家浅滩,能困住将军这条真龙。今日一见,将军已是身披甲胄,统领精骑,当真是可喜可贺!”
“来,甄某敬将军一杯!”
褚燕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堆笑,看似热情,实则句句都在试探的富商,心中暗暗点头。
这确实是个聪明人。
“甄公一别,燕亦是时常感念。”
褚燕放下酒杯,声音沉稳:“当年若非甄公慷慨解囊,我与那数百乡亲,恐怕早已饿死途中,哪有今日。”
甄逸哈哈大笑,连连摆手。
“些许微末之恩,何足挂齿!”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褚燕身后站着的几名亲卫,那些人个个身形彪悍,气息沉凝,一看就是百战精锐。
他的心中,警惕更甚。
“不知将军如今,是在何处高就?看这麾下兵马,气势非凡,想必是投了朝廷哪位将军的麾下吧?”
甄逸终于图穷匕见,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褚燕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这让甄逸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不是朝廷的人,那就是……贼!
一想到这个字,甄逸的额角便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一个富商,最怕和反贼扯上关系。
甄逸眼珠一转,不等褚燕开口,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瞬间布满了愁云。
“哎!不瞒将军说,你今日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一脸苦涩地哭穷道:“连年大旱,今年田地里又是颗粒无收。我甄家虽有些薄产,但家大业大,上千张嘴等着吃饭,实在是压力如山。”
“如今我府上的存粮,也撑不过两个月了。我正派人四处求购,奈何粮价一天一个价,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看着褚燕,一脸“真诚”地说道:“将军此来,若是想借些金银财物,我甄逸砸锅卖铁,也定当凑出一些,资助将军。”
“可若是……若是想要粮草,那可真是……爱莫能助了!希望将军看着当年的情分上,莫要为难在下......”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点了当年恩情,又主动哭穷堵死了借粮的路,还大方地表示可以给钱,姿态做得十足。
换做寻常人,怕是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然而,褚燕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褚燕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甄公误会了。”
褚燕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巴巴、呈暗红色的东西,递了过去。
“燕今日前来,并非索取,而是报恩。”
“此物,请甄公尝尝。”
甄逸一愣,疑惑地接过那块东西。
入手坚硬,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他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小口。
嘎嘣脆。
味道马马虎虎,像是一种寻常的果干。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东西极为顶饿,只一小口下肚,腹中便升起一股饱足感。
甄逸的眼睛,瞬间亮了。
作为一名浸淫商道数十年的老狐狸,他几乎是本能地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惊天商机!
“此……此为何物?”
“此物乃红薯。”褚燕看着他的反应,心中了然,嘴角微微上翘。
“红薯?”甄逸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倒是从未听闻此物。”
褚燕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魔鬼在低语。
“此物我家主公每三个月能提供一百万石,价格只要一百钱一石。”
轰!
甄逸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一百万石!一百钱一石!
他了解现在的粮价。
市面上的粟米,一石要价两百二十钱!粱米四百钱!黍米也要三百钱!
如果这红薯的消息为实,而且能长期供应,这里面蕴含的利润,简直超乎想象!
这已经不是金山,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
如果能拿到此物的独家货源,他有信心在半年之内,让甄家的财富,再翻一番!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利用信息差,将此物高价卖给那些同样缺粮的世家大族,如何垄断整个冀州的粮食市场!
贪婪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的心。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将军背后是哪位贵人?竟有如此通天手段?”
他必须探清对方的底细,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褚燕看着他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那个足以让甄逸魂飞魄散的名字。
“我家主人,乃太平道,大贤良师!”
“嗡——”
甄逸的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大贤....贤良师?
黄巾贼?!
前一秒还在熊熊燃烧的商业构想,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褚燕,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
他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所有的贪婪和幻想,都化作了无边的恐惧。
与黄巾贼勾结?
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我……我也算是帮过你的恩人!你为什么要害我!”
甄逸惊恐地尖叫起来,连连后退,一把将褚燕往门外推去。
“你快走!我没见过你!你从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