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外,汉军大营。
数千名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溃兵,像一群被抽掉骨头的狗,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
兵器被随意丢弃在泥地上,残破的军旗斜插在营门边,无力地垂着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恐惧、绝望与尿骚的恶臭。
忽然,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震动。
由远及近,马蹄声如闷雷滚滚。
溃兵们惊恐地抬起头,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掀起一道黑色的铁流。
一面绣着“董”字的大旗,在风中如同一只黑色的凶禽。
铁流为首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魁梧的男人。
他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间挎着一柄半人高的环首大刀,胯下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煞气。
河东太守,董卓!
他身后的五千铁骑,人人彪悍,马匹雄壮,与大营中这群丧家之犬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董卓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一群废物!”
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营中景象,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一个都尉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董将军!您可算来了!那伙反贼有妖术啊!他们……”
话未说完,董卓已经一马鞭在他的头上。
砰!
那都尉捂着皮开肉绽的脑袋整个人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妖术?”
董卓啐了一口唾沫,声音粗粝。
“打了败仗,就拿妖术鬼神当借口?卢植那个酸儒,就是这么教你们打仗的?”
“一群连刀都握不稳的软蛋!丢尽了我大汉的脸!”
他身后一名面貌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更显阴鸷的将领策马而出,正是其弟董旻。
董旻环视四周,冷笑道:“兄长,看来卢中郎将是将兵马都‘葬送’干净了,只留了这么些会哭鼻子的孬种给咱们。”
“哈哈哈哈!好!!他卢植自诩名士,看不起我们这些边郡武夫,如今落得全军覆没,被一群泥腿子生擒,真是天大的笑话!”
董卓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他根本没把所谓的“黄巾主力”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卢植的失败,只是证明了儒生带兵就是个笑话。
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能有多强的战力?无非是人多罢了。
只要他的西凉铁骑一个冲锋,就能将那些所谓的“黄巾力士”碾成肉泥。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策马奔来,神色古怪。
“主公,营外……营外来了一个黄巾贼的信使,说有信要当面交给您。”
“哦?”
董卓眉毛一挑,肥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残忍。
“让他过来。”
“带他过来,我倒要看看,这群胆大包天的贱民,想玩什么花样。”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粗布黄衣的信使,在数十名西凉甲士的包围下,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他没有佩戴任何兵器,面对周围刀枪剑戟散发的森然杀气,脸上毫无惧色。
信使走到董卓马前三丈处,站定,对着马上的董卓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太平道信使,奉大贤良师之命,拜见董将军。”
董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巨熊俯视一只蚂蚁。
“说。”
一个字,带着千钧的压力。
信使却恍若未闻,朗声道:“我家大贤良师知将军已至,特备薄礼。三日后,我太平道将筑高台,册封新任‘赞军祭酒’,特邀将军派使者前来观礼。”
“观礼之后,我家大贤良师愿与将军商议,用卢植将军及三万汉军降卒,换回被你军俘虏于太行山外的我教流民。”
信使说完,将一封信函呈上,而后转身便走,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周围的西凉士卒本想阻拦,董卓却摆了摆手。
“让他走。”
他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册封祭酒?观礼?哈哈哈哈!”
“一帮贱民,一群泥腿子,居然还学着朝廷搞什么册封大典?!”
“妄想跟我谈条件?交换俘虏?”
董卓的笑声猛地一收,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眼神变得无比凶戾。
“他们以为我会在乎卢植这老儿的死活么?还有那帮废物降卒,死便死矣!”
董旻眼中也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他凑到董卓身边,压低了声音。
“兄长,那信使所说的‘赞军祭酒’,我倒是知道是谁。”
“哦?”
“贾诩。”董旻的嘴角勾起一抹鄙夷,“就是军中那个不识抬举的文书,整天阴沉着脸,我还当他多有骨气,没想到竟是跑去投了反贼!”
“一个只会摇笔杆子的废物,居然也能当上‘赞军祭酒’?这黄巾贼寇,果然是无人可用了!”
董旻对贾诩的厌恶溢于言表。
他忽然眼珠一转,主动请缨道:“兄长!小弟愿替兄长走一趟!”
董卓看向他。
董旻脸上的狞笑愈发浓重:“他们不是要观礼吗?小弟就去给他们‘观’这个礼!”
“小弟还要当面问问贾诩那个狗东西,他身为汉臣,为何不知廉耻的沦为反贼军师?更要替兄长,给那所谓的大贤良师,带去一句话!”
“要么,三日之内,开谷投降,他张角自缚来营,我可饶那些愚民不死。”
“要么,三日之后,我就将我们手里抓到的几万流民,全部带到山谷之前!”
董旻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嗜血的兴奋。
“一天杀一万,慢慢地杀,慢慢地剐!”
“他张角不是自称‘大贤良师’吗?我就让他亲眼看着,那些信奉他的贱民,是怎么因为他的愚蠢,而一个个被虐杀殆尽!”
“他要是就这么看着这帮贱民被杀,他那套济世救人的虚假说辞自然不攻自破。他要是真的自缚投降,那我们这次剿匪便可不费一兵一卒!”
董卓听完,肥硕的脸颊抖动着,再次大笑起来。
“好!好!好!”
“就这么办!”
“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妖术厉害,还是我董某人的刀快!”
董卓根本不担心董旻的安危。
自己手里攥着数万流民的性命,这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他谅那张角再神,也不敢动他弟弟一根汗毛!
“去吧!”董卓挥了挥手,如同在驱赶一只苍蝇,“带上几十个亲随,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威风!”
“遵命!”
董旻大喜过望,脸上带着即将大开杀戒的狞笑,点了数十名最彪悍的亲随,调转马头,直奔太行山谷的方向。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故作清高的贾诩,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模样了。
更期待看到,那个所谓的大贤良师,在自己的威胁下,是如何的惊慌失措,颜面扫地!
风,吹过破败的军营。
董卓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蔑视。
在他眼中,这场所谓的“黄巾之乱”,从他抵达的这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