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雨势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远处堤坝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哀嚎。
泥潭之中,褚燕猛地睁开双眼。
他身旁的张大牛一个激灵,也跟着坐了起来。
没有言语。
褚燕只是用那双在黑夜里亮得吓人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起身。
泥水顺着他破烂的衣衫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他弯腰,从泥地里捡起一根磨尖了的木棍,这是他白天干活时偷偷藏下的。
张大牛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了一块趁手的石头。
“走。”
褚燕只说了一个字。
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摸向不远处堆放兵器的营帐。
雨夜,是最好的掩护。
看守兵器库的两名汉军士卒,正靠在帐篷的木桩上打盹。
褚燕的脚步,轻得像猫。
他没有丝毫停顿,在靠近第一个士卒的瞬间,身体猛地前倾。
手中的木棍,如毒蛇出洞,精准而迅猛地从那士卒张开的嘴巴里,直贯而入,从后颈透出。
那士卒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旁边的同伴被惊醒,刚要张口呼救。
噗!
张大牛已然扑上,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石块狠狠砸破了他的头颅。
红白之物,瞬间迸溅。
褚燕抽出木棍,看也不看倒下的尸体,一脚踹开营帐的门帘。
一股铁器特有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去拿那些制式的环首刀,而是一把抓过一杆靠在角落的长枪。
枪身入手,一股熟悉的血脉相连之感涌遍全身。
他手腕一抖,枪尖在空中挽了个枪花,发出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这才是他的武器。
“拿上刀,去叫人!”褚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大牛重重点头,抱起一堆环首刀,转身冲入黑暗。
很快,死寂的流民营地开始出现骚动。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从泥泞中爬起,眼中带着恐惧、麻木,以及一丝被点燃的疯狂。
“弟兄们!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血性。
当第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响起时,整个营地彻底炸了。
“反了!流民反了!”
负责监工的汉军士卒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提着刀,怒吼着冲向骚乱的人群。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手持长枪的杀神。
褚燕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一名汉军什长迎面冲来,举刀便砍。
褚燕不闪不避,长枪如龙,后发先至。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枪尖精准地点在刀刃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什长的环首刀震飞。
不等对方反应,褚燕手腕再转,枪杆横扫。
砰!
那什长的脑袋,如同被砸碎的西瓜,整个炸开。
褚燕脚步不停,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或刺,或挑,或扫。
每一招都简单直接,却又狠辣到极致。
枪出,必见血。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汉军,无人能撑过一合。
他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切入了黄油之中,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上,杀出了一条通路。
“冲!向中军帐!抓住卢植!”
褚燕怒吼着,为身后数千名拿着简陋武器的流民指明了方向。
流民们被他的神勇彻底点燃了血性,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紧跟在褚燕身后。
沿途不断有汉军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
流民们没有盔甲,很多人手中只有木棍和石头。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战斗。
老者抱着汉军的腿,任由对方的长矛刺穿自己的胸膛,死死不放,为同伴创造机会。
一个年轻人用牙齿,活活咬断了敌人的喉咙,自己也被数把刀捅穿。
他们用血肉,为褚燕的突击,铺就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尸体,铺满泥泞的大地。
褚燕的眼睛已经彻底红了,他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长枪,将所有阻碍一一清除。
终于,卢植那顶显眼的中军大帐,遥遥在望!
可就在此时,一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士卒,如一堵钢铁城墙,挡在了他们面前。
卢植的亲兵卫队!
为首一名将领,气息沉稳,眼神冷厉,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悍将。
“放箭!”
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破空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流民,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褚燕瞳孔一缩,手中长枪舞成一团旋风,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格开。
“杀!”
他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发起了冲锋。
长枪如电,直刺那名将领的面门!
那将领横戟格挡。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褚燕只觉一股巨力从枪身传来,虎口一阵发麻。
好强的力道!
那将领同样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个流民头子竟有如此悍勇。
“结阵!绞杀!”
亲兵卫队瞬间变阵,数杆长戟从四面八方,封死了褚燕所有的退路。
他们配合默契,攻守兼备,远非之前的散兵游勇可比。
褚燕陷入了苦战。
而就在他被拖住的这片刻,中军帐的帘子被掀开,卢植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仓皇地爬上了一匹战马,向着后方逃去。
“狗贼休走!”
褚燕怒吼,想要追击,却被眼前的军阵死死缠住,寸步难行。
他眼睁睁地看着卢植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完了。
褚燕的心,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汉军的大部队,已经完成了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