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肉盾防火墙
那一声微弱如游丝般的呻吟，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陈克非濒临停滞的心脏，瞬间点燃了几乎被绝望冻僵的血液！他猛地扭过头，动作牵扯到右肩恐怖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眼前顿时一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喉咙的痛哼咽了下去，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平躺在地上的姐姐身上。
陈欣苍白的脸上，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在幽蓝的光线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又颤动了一下！这一次更加明显！紧接着，她的眉心极其细微地蹙起，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重压，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姐！姐！醒醒！看着我！”陈克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急迫和颤抖，他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极其轻柔地抚上陈欣冰冷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微弱体温和那细微的颤动，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火苗，灼烧着他几乎枯竭的希望。
林见远也扑到了陈欣身边，半跪着，双手悬在空中，想碰触又不敢，眼神里充满了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紧张。“陈欣？陈欣你能听到吗？是我！林见远！”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紧紧锁住陈欣的脸，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张川也迅速蹲下身，手指再次搭上陈欣的腕脉，感受着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搏动，另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睑，用手电光快速检查瞳孔反应。“脉搏增强了！瞳孔对光有轻微反应！意识…意识在挣扎！她在努力回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但眼神却依旧凝重如铁，“但干扰太强了！就像…信号被屏蔽层阻挡！”
信号屏蔽层…
陈克非的心猛地一紧，目光瞬间投向地上那个被捆成粽子、正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的替身，以及张川手中那枚染血的、刻着“欣深”的金属片。姐姐在最后关头，用血刻下这两个字，绝不仅仅是执念或呼唤！这很可能是一个指向性的坐标！一个锚点！一个对抗意识干扰的关键信息！
“屏蔽层…坐标…”陈克非的思维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高速运转，刑警的本能让他瞬间抓住了关键，“张工！那破舱的核心…是不是…是不是需要某种特定的…生物特征…才能完全启动或者…反向干扰？”他猛地想起之前自己用沾着姐姐香水的左手激活地板暗门的经历！周永坤这种疯子，为了绝对掌控，必然会在核心设备上设置最高权限的生物锁！
张川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看向手中那枚染血的金属片，又猛地看向地上惊恐的替身，厉声喝问：“下面那个意识传输舱！启动它的最高权限！是不是需要特定生物特征？！说！”
替身被张川那如同实质的煞气吓得浑身筛糠般抖动，语无伦次：“是…是…坤爷…周永坤他…他亲自设置的…要…要他的掌纹和…和视网膜…还…还有…”他恐惧地瞥了一眼昏迷中挣扎的陈欣，“…还…还要一个‘容器’的…的实时脑波同步确认…双向锁…缺…缺一不可…”
双向锁！容器实时脑波同步确认！
这个信息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陈克非脑海中的迷雾！
周永坤的掌纹视网膜是钥匙！而姐姐的实时脑波状态，就是那个该死的“容器”确认信号！现在周永坤本人远在缅甸，无法提供生物特征解锁，但那个被干扰的传输舱，却因为之前张川的Emp冲击和可能的操作失误，反而将姐姐的意识困在了“上传”与“下载”的夹缝中，成为了一个持续发送的、被干扰的“确认信号”！这个信号，正是维持传输通道、阻碍姐姐意识完全回归的“屏蔽层”！
要救姐姐，必须彻底切断这个“确认信号”！强行中断那个该死的传输舱对姐姐脑波的持续索取！
“核心…核心在哪？！”陈克非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急迫而撕裂，“那个舱的核心处理器！物理位置！摧毁它！或者…或者用更强的干扰源覆盖它的接收信号！”他看向张川，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核心…在…在舱体正下方…铅屏蔽层里面…有个…有个银色的盒子…”替身结结巴巴地说，“但…但那盒子连着…连着急备电源和…和自毁电路…强行破坏…可能…可能整个舱会…会过载爆炸…或者…或者释放所有存储的辐射剂量…”他脸上充满了恐惧。
物理摧毁风险太大！过载爆炸或者辐射泄露，姐姐首当其冲！
“干扰源！更强的干扰源！”陈克非的目光瞬间扫过张川，“Emp！你还有吗？！”
张川脸色极其难看，他举起手中那个已经彻底黯淡、指示灯灰暗的银色干扰器方块：“最后一点能量，刚才在下面试图干扰传输信号时耗尽了！现在就是个铁块！”他猛地看向陈克非那条被鲜血浸透、无力垂落的右臂断肢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除非…除非能找到更强的、更本源的…生物层面的干扰源…覆盖掉那个‘确认信号’…”
生物层面的干扰源…覆盖信号…
陈克非的视线，随着张川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那剧痛无比、新生的粉红皮肤下依旧隐隐作痛、仿佛有异物在蠕动的右肩断口处！
那里埋藏着他最后的“刑具”和“遗产”——与骨骼强行融合的、来自熔毁臂甲的钛合金枝桠！第十二章的熔融风暴中，那股逆流而上嵌入他骨骼的狂暴能量…它本身就源自周永坤的邪恶技术！它是否…带有某种与姐姐体内被植入的“容器”信号同源的生物特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了陈克非所有的理智！
用他自己！用他体内这源自周永坤技术的、带着邪恶烙印的生物金属融合体！作为干扰源！作为一面活的、行走的“生物防火墙”！去覆盖、去屏蔽、去中断那个该死的传输舱对姐姐脑波的索取信号！
代价？可能是他体内生物金属的暴走、能量反噬、甚至更可怕的未知后果！但比起姐姐可能永远沉沦在意识夹缝中，这点代价算什么？！
“用我！”陈克非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他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指向自己右肩那狰狞的、还在缓慢渗血的断口，指向那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非自然的金属轮廓。“这里面的东西…和姓周的…同源！用它！覆盖信号！”
“陈克非！你他妈疯了？！”林见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失声怒吼，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愤怒，“你现在的身体还能承受什么？！再来一次能量冲击？你会死的！绝对会死！”他指着陈克非惨白如纸的脸和胸前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声音都在颤抖。
张川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死死盯着陈克非的眼睛：“理论存在风险！但未经测试！能量层级未知！反噬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你的身体状态已经是极限！强行激发融合体能量，极有可能导致全身系统性崩溃！神经熔断！内脏衰竭！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陈述着最坏的可能。
“百分之一…够了！”陈克非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剧痛、决绝和某种解脱意味的笑容。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姐姐那依旧在痛苦挣扎、眉心紧蹙的苍白脸庞上。“总比…零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逾千钧。
“00:03… 00:02… 00:01… 00:00… 信号同步确认中…传输通道维持稳定…意识锚定程序…重启中…”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再次从下方通道口隐隐传来！墙壁上那原本定格的光幕，数字突然清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更加令人绝望的血红色文字：
“意识锚定重启！最终上传准备就绪！倒计时：300秒…”
5分钟！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镰刀，悬在了陈欣的头顶！
“没时间了！”陈克非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张川，眼神里是燃烧到生命尽头的、不容置疑的疯狂！“干！怎么激发？！告诉我！”
张川看着光幕上那血红的倒计时，再看看陈克非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火焰，所有的劝阻都被这冰冷的现实和灼热的意志碾得粉碎。他猛地一咬牙，眼神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需要强能量刺激！强行激活你体内融合体的生物电活性！让它‘醒’过来！覆盖范围…必须靠近陈欣！越近越好！最好…物理接触！”
强能量刺激…物理接触…
陈克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张川手中那个已经能量耗尽的Emp干扰器方块！那是他们手头唯一能瞬间释放高强度脉冲的东西！虽然能量耗尽，但其核心储能元件或许还残留着最后的、能引爆的底火！虽然这无异于在体内引爆一颗微型炸弹！
“用它！”陈克非用左手指着那个银色方块，声音斩钉截铁，“塞…塞进伤口里…引爆它！”他看向自己右肩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断口，那里是融合体最集中、最活跃的地方！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林见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一把抓住陈克非的左臂，试图阻止他这等同于自杀的行为，“一定有别的办法！等增援！医疗队马上就到！他们一定有…”
“等不到了！”陈克非猛地甩开林见远的手，力量大得惊人，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凶狠而绝望地瞪着林见远，“300秒！只有300秒！看着她死？！还是赌我能撑住？！”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昏迷挣扎的陈欣，那血红的倒计时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林见远被陈克非眼中的疯狂和绝望彻底震慑，抓着陈克非的手无力地垂下。他看着陈欣痛苦挣扎的脸，再看看陈克非那惨烈到无法形容的身体，巨大的无力感和痛苦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张川不再犹豫。时间就是生命！他迅速蹲到陈克非身边，动作快如闪电。他一把撕开陈克非右肩伤口上方那被鲜血浸透、临时捆扎的布带，露出那狰狞的、如同被猛兽啃噬过的巨大创面。断裂的骨茬、撕裂的肌腱、翻卷的皮肉混合着暗红的血块，触目惊心！而在那血肉模糊的深处，隐约可见几缕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如同树根般扭曲虬结的钛合金枝桠！
张川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最精密的外科医生。他拿起那个银色的Emp干扰器方块，手指在其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用力一按！
咔嚓！
一声轻响，方块底部弹开，露出了里面复杂的微型电路和一个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米粒大小的核心储能晶体！那晶体周围缠绕着细如发丝的导线，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危险的能量波动。
“忍着！”张川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没有任何犹豫，用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那颗不稳定的幽蓝晶体，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猛地将其塞进了陈克非右肩创口深处，那几根钛合金枝桠最密集、能量反应最活跃的区域！
“呃啊——！！！”
就在晶体接触血肉和金属融合体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伤口处瞬间爆发，顺着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疯狂地窜向陈克非的四肢百骸！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眼球暴凸，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惨嚎！剧烈的抽搐让他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弹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板！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处狂涌而出！
“按住他！”张川厉声吼道，同时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按住陈克非疯狂抽搐的左肩和身体！林见远也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扑上去用全身的重量死死压住陈克非不断挣扎的双腿！
“引爆器！快！”张川朝着林见远嘶吼，他的手指依旧按在那颗嵌入伤口的晶体上，感受着下方传来的、越来越狂暴、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脉动！晶体本身的幽蓝光芒正在急剧变亮，温度也在飙升！再不引爆，它可能会在陈克非体内自毁！
林见远手忙脚乱地在张川扔在地上的背包里翻找。几秒钟后，他抓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带着一根细长天线的黑色遥控器！这是Emp干扰器的配套手动激发器！
“给我！”张川一把夺过遥控器，拇指毫不犹豫地狠狠按下了上面那个猩红色的按钮！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如同心脏被捏爆的“噗”声，在陈克非右肩的伤口深处响起！
紧接着——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恐怖能量波纹，以陈克非的右肩伤口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焦糊味和臭氧味！陈克非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再次剧烈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落下！他发出了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的惨嚎，随即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声息！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剧烈地抽搐着！
而与此同时！
一股强烈的、无形的、带着混乱狂暴生物电信号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从陈克非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铅合金空间！首当其冲的，就是紧挨着他的陈欣！
“嗯…！”
昏迷中的陈欣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原本空洞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幽蓝的光线下瞬间放大，失去了焦距！她的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身下的冰冷地板，指甲在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一股混乱的、不属于她自身的狂暴脑电波，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她脆弱的意识屏障！
墙壁上的光幕，那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在陈欣身体剧烈反应的瞬间，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闪烁起来！
“警告！容器脑波信号异常！遭受未知强干扰！信号同步失败！…同步失败！…通道连接不稳定！…锚定程序中断！…中断！…”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变得急促而混乱，充满了故障的杂音！
成功了？！
林见远和张川死死盯着光幕上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的倒计时提示，以及那不断弹出的错误信息！又惊又喜地看向地上剧烈抽搐的陈欣！
然而，陈克非的情况却糟糕到了极点！他躺在血泊中，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只有极其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右肩伤口处一片焦黑，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那嵌入的晶体似乎已经彻底焚毁，只留下一个更加恐怖的、边缘碳化的黑洞！皮肤下那些钛合金枝桠的轮廓，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
“陈克非！”林见远扑到陈克非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搏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生物防火墙…启动了…但…代价太大了…”张川看着陈克非那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体，眼神无比沉重。他迅速再次检查陈欣的状态。她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剧烈的抽搐，弓起的背脊也缓缓放松下来，重新躺平。那双睁大的眼睛里，狂暴的混乱感似乎正在缓慢退去，瞳孔开始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聚焦…但依旧空洞迷茫，仿佛丢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陈欣？陈欣？”林见远一边焦急地呼唤着陈欣，一边又担忧地看着生死不明的陈克非，巨大的煎熬让他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
“呃…头…好痛…”陈欣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发出了清晰可辨、带着极度痛苦和迷茫的声音！虽然依旧闭着眼，但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头痛。
醒了！意识在回归！
林见远和张川瞬间狂喜！
然而，陈欣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这…这是哪里？”她的声音虚弱而困惑，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但那焦点中蕴含的东西，却让林见远和张川瞬间如坠冰窟！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带着聪慧、坚韧或偶尔慵懒的眼神。
那是一种…彻底的、茫然的、如同初生婴儿般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空洞！她茫然地转动着眼珠，看着四周冰冷的铅合金墙壁，看着幽蓝的光线，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那个被捆着的、惊恐的替身，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浑身浴血、生死不知的陈克非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担忧，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碎的茫然和困惑。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种天真到残忍的疑问：
“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