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数据裹尸
塔楼顶层弥漫着硝烟、臭氧、木头焦糊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无形的能量冲击波如同重锤，将三人狠狠砸向不同的角落，留下满室狼藉和痛苦的呻吟。林见远蜷缩在腐朽的木柱旁，后背的撞击痛楚尚未散去，胸腔内钛骨架的低沉嗡鸣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止，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感和左胸伤口处火辣辣的灼痛。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震荡而模糊，但依旧死死锁定在对面墙壁上。
那里，由幽蓝光斑组成的《火经》缚魂篇咒文——“魄锁金骨，魂系残脊，荧惑引路，往生无期”——在爆发了毁灭性的冲击后，光芒正迅速黯淡、消散。如同燃烧殆尽的邪异篝火，只留下墙壁上被光焰更深层灼烧出的、焦黑扭曲的印记。这些印记不再仅仅是文字，而是彼此连接、变形，最终凝固成一个巨大、完整、散发着不祥死寂的变异三足鸟图腾。那只核心的焦炭之眼，再次紧闭，深陷在焦痕之中，仿佛刚才吞噬子弹、裂开虚无的恐怖景象从未发生。
死寂。只有塔外风雨的呜咽和木塔不堪重负的呻吟，以及三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
“咳…咳咳…”张川的咳嗽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血沫。他挣扎着从墙边坐起，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他颤抖的手在身边摸索着，最终触碰到那面已经碎裂的青铜罗盘。表盘玻璃完全粉碎，指针扭曲，静静躺在木屑和灰尘里，仿佛一件被彻底摧毁的古董。张川的眼神落在上面，充满了痛惜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罗盘…毁了。最后的‘眼睛’…也瞎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对未知前路的迷茫。这罗盘不仅是工具，更是他连接父亲遗志、对抗邪祟的精神象征。
陈克非的情况稍好，但同样狼狈。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手背擦过破裂的嘴角，眼神却像受伤的猛虎，凶悍不减。他挣扎着爬向不远处掉落的配枪，动作因疼痛而有些僵硬。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枪柄时，他插在右侧裤袋里的左手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中般迅速抽出！
“嘶——！”陈克非倒吸一口凉气，摊开手掌。掌心一片通红，甚至起了两个细小的水泡！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高强度密封袋。袋子表面赫然出现了几处明显的、被高温灼烫出的扭曲变形！透过变形的塑料，可以清晰看到里面那枚苏晚的金属脊椎碎片，正散发着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它不再仅仅是发热，而是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隔着几层特殊材料，依旧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这鬼东西…要熔了！”陈克非咬着牙，迅速将滚烫的密封袋丢在相对潮湿的地面上，嗤嗤的蒸汽立刻从袋底升起。他甩着被烫伤的手，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发烫的碎片和墙上死寂的图腾之间来回扫视。“它在‘烧’！被那鬼咒文点燃了！”
林见远的心沉到了冰点。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左胸伤口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包扎处。无菌敷料边缘露出的皮肤上，那几道在能量冲击后悄然蔓延开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细微纹路，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与碎片红光同频的幽暗光泽！一种冰冷、滑腻的异物感，正沿着那纹路向胸腔深处缓慢渗透！他猛地想起咒文开头的“魄锁金骨”——自己的钛合金骨架，难道真成了锁住魂魄的囚笼？
“林见远！你的胸口！”张川也注意到了那诡异的黑色纹路和微光，挣扎着想靠近查看。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突兀的、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塔内的死寂！声音来源，赫然是林见远那件被光束燎焦、又被冲击波掀飞时甩到角落的破烂冲锋衣内袋！
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林见远的备用手机！那台在进入重生塔范围后就彻底失去所有信号、被他当作砖头防身都嫌轻的老旧机型，此刻竟在疯狂震动！屏幕在衣袋的掩盖下，透出惨白而急促的光芒！
怎么可能？！卫星电话都成了废铁，这台备用机怎么可能收到信号？！
一股比塔外风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见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自己的冲锋衣，手指因恐惧和急切而颤抖，艰难地从焦糊破损的内袋里掏出了那台正在“复活”的手机。
屏幕亮得刺眼。
没有来电显示号码。
没有短信通知。
屏幕上只有一个自动强制启动的、林见远无比熟悉的App图标在疯狂闪烁——他赖以生存的直播推流软件！
“它…它自己启动了！”林见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却不敢触碰。
“接！”陈克非低吼，已经重新握住了配枪，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和那面烙印着死寂图腾的墙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张川也强撑着挪近，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小心！可能是仪式的一部分！精神污染！”
林见远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腾的恐惧和左胸伤口的灼痛，指尖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重重按下了那个疯狂闪烁的“开始直播”虚拟按钮！
屏幕瞬间切换！
没有预想中阴森恐怖的鬼脸或是扭曲的祭祀画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熟悉的界面——林见远自己设置的直播后台管理页面！但此刻，这个页面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篡改、劫持！
屏幕像患了癫痫般疯狂闪烁、扭曲！代表实时弹幕流的区域，原本应该是滚动的文字，此刻却被一串串无法理解的、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乱码洪流彻底淹没！这些乱码如同失控的黑色潮水，汹涌地冲刷着屏幕，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如雨的电子噪音——“噼啪！滋啦！噼啪！”
而直播画面的预览窗口，显示的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破败腐朽的重生塔顶层！镜头角度极其诡异，是从一个极高的、非人的俯视角度拍摄，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悬在塔顶破洞之上，冷漠地注视着塔内如同困兽的三人！画面色彩失真，带着一种病态的幽绿色调，将塔内的狼藉、血迹和墙上那巨大的焦痕图腾渲染得如同地狱绘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画面的右下角，一个半透明的、由流动数据构成的输入框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快速“填写”！输入框的标题赫然是：“直播间标题”！
只见一串串扭曲、怪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象形文字，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蝌蚪，凭空在输入框中快速生成、排列——正是《火经》的字符！正是刚才在墙上由光焰灼刻的“缚魂篇”咒文！
【魄锁金骨，魂系残脊，荧惑引路，往生无期 - 正在直播中...】
这被诅咒的标题，被劫持的直播信号，正被强行推送向未知的网络深渊！
“它在直播我们！直播这鬼地方！直播这诅咒！”张川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它在向它的‘信众’，或者向某个特定的存在…宣告仪式的进程！宣告我们…祭品的状态！”
“关掉它！砸了这破手机！”陈克非怒吼着，一步上前，枪托就要朝着林见远手中的手机砸下！
“等等！”林见远猛地侧身躲开，眼神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惊骇而收缩到极致，“看！坐标！”
只见在那被幽绿扭曲的直播画面中，代表缅甸重生塔精确位置的经纬度坐标水印（正是之前被光斑图腾扭曲后“标注”出来的那个），此刻正在发生更加恐怖的变化！
原本清晰的数字和字母，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开始剧烈地扭曲、溶解、变形！它们不再是静止的标识，而是像活过来的黑色沥青，在画面上疯狂地蠕动、拉伸、彼此吞噬融合！
在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这些蠕动的“数字沥青”迅速地重新组合、排列、凝固——
最终，在直播画面的正中央，经纬度坐标消失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由无数细密竖条构成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三足鸟条形码！那扭曲的蛇尾，正好构成了条形码下方承载数据的基线！
这个邪恶的、由坐标异化而成的条形码，正随着直播信号的波动，在屏幕上幽幽闪烁！仿佛一个通往地狱货架的标签！
“数据裹尸…”林见远失神地喃喃道，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起了骨灰调包案中被芯片标记的骨灰盒，想起了那些被当作货物一样交易、标记的无辜生命。现在，轮到他了。轮到他、陈克非、张川，他们的位置，他们的状态，甚至他们的“价值”（作为祭品的价值），都被这邪恶的条形码打上标签，裹挟在数据洪流中，成为祭祀的“商品”！
“裹你大爷！”陈克非彻底怒了，被当成货品标记的羞辱感混合着刑警的血性轰然爆发。他不再试图砸手机，而是猛地调转枪口，黑洞洞的枪管瞬间指向屏幕上那个幽幽闪烁的、代表着他们坐标的邪恶条形码！“老子先给你这破码开个洞！”他怒吼着，手指再次扣向扳机！怒火和绝望让他选择用最暴力的方式对抗这无形的亵渎！
“别！”林见远和张川的惊呼再次重叠！
但这一次，陈克非的动作更快！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决绝压倒了对未知的忌惮，扳机被狠狠扣下！
“砰——！！！”
枪声再次在狭窄空间内炸响！震耳欲聋！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流，精准地射向林见远手中手机屏幕的中心——射向那个由坐标异化而成的、幽幽闪烁的三足鸟条形码！
这一次，没有无形的力量偏转子弹。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
林见远手中的老旧手机屏幕应声而碎！无数细密的玻璃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四散飞溅！强大的冲击力让林见远手腕剧痛，手机脱手飞出，翻滚着摔在几米外的泥水里，屏幕彻底漆黑，碎片散落一地。
直播画面、二进制乱码、蠕动的《火经》标题、还有那个邪恶的条形码…随着屏幕的碎裂，瞬间消失。
塔内重归昏暗，只有枪声的回音在腐朽的木梁间嗡嗡作响，混合着塔外凄厉的风雨声。
成功了？那被诅咒的直播信号…被打断了？
三人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部摔在泥水中的手机残骸。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屏幕漆黑，再无半点光亮和声响，如同一具真正的电子尸体。
死寂再次笼罩。
林见远捂着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手腕，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堆残骸。陈克非保持着射击后的姿势，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怒火尚未完全退去，却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张川则紧张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墙上那只死寂的焦炭鸟眼，仿佛在等待更恐怖的反扑。
几秒钟过去…十几秒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新的能量冲击，没有诡异的声响，墙上那巨大的焦痕图腾依旧死寂。
“结…结束了？”陈克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缓缓放下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身！
陈克非握枪的右手，虎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钻心蚀骨的灼痛！那痛感并非来自射击的反冲力，而是源自…枪柄本身！他感觉握着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块刚从熔炉里夹出来的烙铁！
“啊！”陈克非痛呼一声，条件反射般猛地松手！
“哐当！”
他那把跟随多年、保养精良的警用配枪，沉重地掉落在潮湿的地板上！
枪身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见远和张川的目光立刻聚焦过去。
只见那把掉落的配枪，握柄和套筒靠近扳机护圈的部分，原本坚硬冰冷的金属表面，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高温烘烤过的暗红色！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暗红色区域的金属，竟然像高温下的蜡一样，出现了极其明显的软化变形！握柄的防滑纹路模糊、塌陷，套筒边缘甚至微微向下流淌、拉丝！一丝丝带着刺鼻气味的金属灼烧白烟，正从软化的区域袅袅升起！
“枪…枪熔了？！”张川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陈克非捂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右手虎口，看着地上那把正在缓慢变形的配枪，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是…是它…”他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地上那个依旧散发着暗红色光芒、滚烫无比的密封袋——装着苏晚脊椎碎片的袋子！“热量…是那碎片的热量…传导过来了？隔着空气？隔着地板？！”
林见远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想起了咒文中的“魂系残脊”！苏晚的脊椎碎片，不仅仅是一件祭器，它此刻散发的恐怖热量，竟能隔空“熔化”靠近它的金属？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物理常识的范畴！这是诅咒的力量！是“缚魂篇”在生效！它在标记，在污染，在将一切与“残脊”接触或关联的金属，都拖入灼热的炼狱！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胸，看向那片被灼伤、蔓延着黑色血管状纹路的皮肤。钛骨架…他的体内，也埋藏着金属！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正在被无形火焰缓缓炙烤的幻痛感，瞬间攫住了他！
“滴…滴…滴…”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如同电子钟走时般的规律声响，突然打破了塔内因枪械熔化而带来的死寂惊骇！
声音来源，赫然是林见远那部屏幕碎裂、摔在泥水中的手机残骸！
三人惊骇的目光再次聚焦过去。
只见那堆漆黑的、本应彻底报废的电子残骸中，破碎的屏幕缝隙深处，竟然顽强地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那光芒伴随着“滴…滴…滴…”的规律声响，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跳动，又像某种邪恶倒计时的启动！
紧接着，那点幽绿的光芒在破碎的屏幕后面，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拼凑出几个残缺不全、却足以让三人血液冻结的像素点：
“…17…3… 米… … 深… … 度… … 确… … 认…”
苏晚脊椎深度的坐标！那个被诅咒的高程值！如同跗骨之蛆，从被摧毁的电子残骸中，再次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