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那生涩又粗糙的字迹。
瞬间让我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原因是我没想到雪儿会寄信。
而且也没想到她会亲笔写信。
就在这时。
“这孩子会写字吗?”
这是我第一个疑问。
虽然觉得是不是太小看雪儿了。
但她一直和剑尊住在山里,我以为她是个文盲。
如果真是这样。
她是学会了写字然后寄给我的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现在手里拿着的这封信。
会显得格外沉重。
沙啦。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信。
上面会写些什么呢?
我好奇得不得了。
但我的指尖却慢吞吞的,与我焦急的心情截然相反。
-少爷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
“呵呵。”
真是歪歪扭扭的字。
尽管如此,却没有擦掉或修改的痕迹。
大概是反复重新写了吧。
那样制作的书信,应该就是这个吧。
-没能跟你道别,对不起。
是啊。
好歹也说一声再走啊。
就算不是,也留下这样一封信再走啊。
-我消失了,少爷会觉得遗憾吗?
“遗憾啊。”
-其实,我倒希望是那样。
觉得遗憾吗。
“是啊。”
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确实感到过遗憾。
即使是现在,也时不时地感到空虚。
雪儿从早上就用吵闹的声音把我叫醒。
她时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好奇我在做什么。
到了吃饭时间,她走过来,说想和我一起吃饭的样子。
“少爷,您还好吗?”
那句关心我的话语。
到现在却可笑地变成了一个空缺。
尤其显得巨大。
“才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充其量也就一年。
那段短暂的记忆有什么好重要的。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雪儿说喜欢我,跟着我。
好像我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好像我成了你这个小孩子特别的存在。
这才会如此动摇我吗。
“我还是那么不成熟啊。”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即使跌到了谷底又回来了。
我还是一个肤浅的人。
明知你会离开。
结果人真消失了,现在却这样。
内容不算长。
我慢慢读着信。
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过得很好。
这里的饭好像不怎么好吃。
风景很美倒是很好。
仇家那边的山更好看等等。
信里写着她过得怎么样。
不过。
“好像只是在努力说自己过得很好。”
仿佛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信里充满了“我过得很好,别担心”之类的字句。
-啊,对了,我开始跟爷爷学剑了。
“跟剑尊?”
终于开始学了吗?
“等等……?”
那在仇家挥剑的时候,是谁教的呢?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剑尊教的。
“是自己学的吗?”
要这么说的话,雪儿好像说过她在学剑。
-很有趣。爷爷也夸我做得好。
当然做得好了。
想到前世的雪儿,这某种程度上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她没有那样的才能。
那也就不可能被称为神剑了。
-个子也长高了很多。爷爷还惋惜地说,再过不久我就要比他高了。
考虑到剑尊的身高并不算高。
雪儿长高那么多,还是有点稀奇。
这是真的吗?
“小小的也挺好。”
如果信里的内容是真的,那多少会有些遗憾。
-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虽然离开了少爷很遗憾也很伤心。
-但他们说这是为了将来所必需的。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写下的字。
说这是必需的,那意思是。
应该是有人说过的吧。
“是剑尊那样说的吗?”
剑尊有必要那样说吗?
-我会学到更多的。
-因为他们说那样就能保护少爷了。
“谁保护谁啊。”
看着堂堂正正写下的字句,他最终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保护什么啊。”
与其保护某人。
不如为你自己而活。
因为你前世为了保护他人而奉献了一生。
所以我希望你今生能有所不同。
“要保护我?”
真是让人难以承受的话。
-我想你。
接下来的话也是如此。
-少爷想我吗?
之后的话也是如此。
你对我的爱,真是让我难以承受。
我是否有资格听到你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对我的感情。
我是否能完全接受。
至今仍然是个未知数。
你离开我身边后仍然寻找我的样子。
丑陋地让我感到高兴。
但另一方面又让我感到害怕。
-非常想你。
-所以等我一下吧。
-我一定会去看少爷的。
感觉像是憋着劲写出来的。
雪儿的信中饱含着她的情感。
我静静地读着,最后又笑又叹。
“是不让我去找她吗?”
写了那么多话。
却没有一句让我去找她的话。
只有她自己说要过来。
“……好像是让我别去一样。”
不知怎的,我也这么觉得。
仿佛在说,在她来之前,别来找我。
-再见。
信末的问候。
我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
虽然最后只是一封简单的报平安信。
但又不仅仅如此,让人难以理解。
“……这个,您是什么时候拿来的?”
“你前往前线的时候,大概过了三个月吧。”
那么大概还不到一年吧。
是不是之后就没有了?
“想去吗?”
“…去哪儿?”
大长老一脸阴险地看着我,问道。
“青海的话,距离很远,但也不是不能去。”
关于雪儿所在的地方。
大长老以前告诉过我。
青海。
是九派一帮的昆仑所在地。
也是盟主本家张家所在地。
“……”
“对我来说,这更令人费解,你为什么不去呢?”
不去的原因啊。
说实话,比起该去的理由,不该去的理由有几十个。
如果是剑尊和雪儿的选择。
我怎敢对他们的选择说三道四呢?
当然,即使排除了所有这些理由。
想去的话,找个借口就行了。
如果连借口都没有。
“完全无视,直接找过去就行了。”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没有想过啊。”
“咳……”
正如大长老所说。
仿佛在寻找不去的原因。
最终,我发现自己还是在寻找去的理由。
“……本来,是想去安宁后顺便去一趟的。”
如果真的要去神龙馆。
计划是利用中间剩下的一点时间去一趟。
虽然时间很紧迫,但如果真想去,也不是不可能。
明明是那个意思。
-我一定会去看少爷的。
“……现在还不清楚。”
听到我的话,大长老。
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像是想看穿我在想什么。
又像是有点不屑地看着。
静静地看着我的大长老。
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正在扫地的下污门主。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是那样吧。”
“总觉得很不爽。”
“没什么。总之,事情办完了吗?”
“……嗯,差不多吧。”
实际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现在感觉都麻木了。
“……关于败尊的事。”
就如大长老所说,虽然答应会过来。
但总不至于马上就来吧。
“万一不行就跑呗。”
败尊就算要见我。
我若是不见,不就得了。
其实就算说不见,也未必能不见吧。
“现在先别想了……。”
现在想起来,只会让人感到无比的沮丧。
所以决定先装作不知道。
“我这就告辞了。”
“嗯?这就走了?”
“是的,之后我还要去见父亲。”
“嗯……。好吧,既然是家主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下次再来可要多待一会儿啊。”
“……我会考虑的。”
在这里待久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绝不会久留。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大长老行了个礼,然后迈开了脚步。
虽然也该和下污门主聊聊。
但现在墨老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别跟我说话,我很丢脸”的气息。
所以决定下次再见。
既然说是住在长老的住处,那明天或后天过来就行了。
“难道不打算回下污门了吗?”
虽然下污门主的身份是秘密,但他毕竟是一派之主。
他心想,待在这种地方真的可以吗?
“父亲既然允许了,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如果有什么问题。
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父亲肯定会把他抓起来烧掉的。
他瞥了一眼墨老人。
再次迈开脚步,朝本家走去。
***
仇杨天离开后。
正在扫院子的墨老人的扫帚也同时停了下来。
仇轮躺在地板上,脸上只有不悦的表情。
“都说孩子们长大得快,但这也变化太大了。”
这是墨老人看着仇杨天的背影说的话。
说话的声音里渗透着一种微妙的情感。
“别盯着看。”
仇轮察觉到那份情感是贪婪。
发出低沉的声音。
同时。
呼——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热气。
“看看这?难道想对弱小的朋友出手吗?”
“你了解我的脾气,所以也应该知道我完全可能那么做吧?”
“年纪再大,那臭脾气看来也改不了。”
“随便待一会儿就走吧。去你该待的地方。”
“那该死的果断劲儿也一点没变。”
刚才对仇杨天表现出来的满满的爱意消失后。
仇轮只剩下锋利的模样。
墨老人知道,那才是被称为炎牙拳的老人的真实面貌。
炎牙拳的真正绰号也。
墨老人知道,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没有贪心。”
“你在说谎,都露馅了。”
“…当然,我女儿会不会不合适。瞬间!虽然这么想了,但这不也情有可原吗?”
“这叫贪心,你这个该死的老头。你知道你女儿多大了吗?”
“…大概三十岁出头了吧?”
“我们孙子已经有年轻漂亮的好媳妇了,所以请你滚开。”
而且可选择的范围还相当广。
不知为何,仇杨天身边异性缘好得溢了出来。
“…哼。”
墨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
仇轮却充耳不闻。
将仇轮甩在身后,
墨老人只盯着仇杨天离开的方向。
他的眼睛与刚才不同,平静了下来。
“越来越炽烈了啊。”
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
仇杨天所拥有的存在感要大得多。
是因为是虎侠的孩子吗?
不。
与其说是虎侠的孩子……
“不如说是贵妖的孩子才对。”
不知道继承了多少她母亲的血脉,
但如果真的继承了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妹妹那边似乎很遗憾地没有继承到,
但只要有一个继承了就足够了。
“希望就这样成长下去。”
那由此而生的火焰,
最终能将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业障焚烧殆尽。
墨老人想起仇杨天,恳切地祈祷着。
“哎呀!手停了!”
“你要是那么不满意,你来干啊!”
仇轮的话终于让墨老人忍无可忍,
他拿起扫帚冲向仇轮。
***
凤城的某个地方。
一个中年人正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爬,汗流浃背。
“……他妈的,这路可真够烂的!”
中年人的叫喊声惊动了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看着它们,中年人,丐帮的秋翁心想。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
“……他妈的。”
一想到那个,脏话自然就冒出来了。
却没有一个人会指责他。
咔嚓。
踩着树枝在森林里漫步吗。
这狗屎般的日子也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被真龙那家伙的话骗到凤城来,是一年前的事了。
“……要是那时没去的话。”
会更好吧。
这种操蛋的想法,日复一日地想,也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难道不觉得烦吗。
如果连这种想法都没有,他的处境会像什么一样,根本无法忍受。
曾经风光一时的丐帮斗乞犬,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呢。
秋翁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穿过林间小路,走了好久。
远处出现了一间小木屋。
“……呵,他妈的。”
一看到小木屋,秋翁就充满了紧张。
虽然他真的不想去那里。
但秋翁的脚步并未停下。
因为如果就这样不去,那个怪物般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最终抵达小木屋前。
吱呀。
接着推开门进去。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秋翁了。
“……嘿嘿,大侠,我来了。”
与他魁梧的身躯不符。
秋翁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就露出了拙劣的态度。
这是他过去习得的一种生存方式。
尽管坐在他面前的青年似乎根本不在意。
“你迟到了。”
听到那沉重的一句话,秋翁急忙走上前,不停地搓着手。
“哎呀,这……事情有点多,所以稍微晚了点。”
青年瞟了一眼秋翁,便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要是能敲一下他的头,是不是就能赢了?”
秋翁瞬间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很快就在脑海中抹去了。
如果光靠那种小伎俩就能赢,早就把他揍趴下了。
可惜眼前这个家伙,不是那种小伎俩能对付得了的。
“……疯子,谁说这家伙是六龙三凤中垫底的?散布那种谣言的家伙,我非得把他抓起来狠狠收拾一顿。”
回想起过去一年被这家伙抓住,四处奔波的记忆,
那个名叫斐义真,绝不是后起之秀的水平。
那些小屁孩根本不是能跟他相提并论的人。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硬要比较的话,
是不是得把彭家被称为“龙”的彭宇真,
或是现在被称为“后起之秀第一”的剑凤带过来才行?
“那真龙呢?”
秋翁脑海中浮现出派他来此的真龙仇杨天,
但要比较却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
他们俩都是怪物,这一点没有改变。
斐义真看着这样的秋翁,问道:
“我送去的书信,好好地送到了吗?”
“……是,马上就送过去了。”
“还没回信吗?”
“哈哈……是,是的。”
听到秋翁的话,青年斐义真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嗯。”
是哪里不顺心吗?
斐义真眉头紧皱,秋翁也跟着缩了缩肩膀。
因为他感觉气氛不对劲。
通常这种情况下,结局都会非常糟糕。
当然是对他自己而言。
幸运的是,在这种时候总有办法。
在斐义真有所行动之前,秋翁先开了口。
“啊,那位大侠。”
斐义真冰冷的黑色瞳孔转向秋翁。
那眼神中蕴含的气势让秋翁的身体僵硬,但。
他不能停止说话。
“……我刚才看到,小小姐在找大侠。”
“...”
小小姐,
一提到飞家的小女儿,
斐义真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果然如此。
这招真是立竿见影。
一个任性又脾气古怪的人,
唯独对小女儿异常地心软。
“说不定,是想和大侠一起用餐才找您的……”
秋翁话还没说完,
斐义真就先站了起来。
他大概会立刻下山去寻小小姐。
刚才在山中闲逛时,偶然碰到飞家的血亲,真是神来之笔。
“多亏了您,我才活了下来……!”
不然的话,说不定已经被吊在树上了。
这真是恩惠。
斐义真随即动身,
“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哎哟,那是当然。我马上就去!”
“要是再敢逃跑,下次你知道后果的吧?”
“是,是是……”
回想起上次试图逃跑被抓之后,
秋翁的遭遇,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啊。这个,路上顺便烧掉吧。”
路过的斐义真递给秋翁一封信。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