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将空间站永不停息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种沉闷的、被包裹的寂静。瑞娜安置好最后一个微型感应器,淡蓝色的光点在角落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她看了一眼站在仓库中央的凌,没有打扰,转身走进了那个简易的隔间,开始整理他们有限的物资。
凌走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缓缓坐下。身下的地板传来细微的震动,那是整座空间站运行不息的生命脉动。他闭上双眼,尝试做一件许久未曾认真做过的事情——内视。
意识沉潜,向下,向着那片曾经蕴藏着浩瀚星璇般能量的丹田气海。
没有光。
没有熟悉的、如暖流般涌动不息的力量感。
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仿佛闯入了一个连时间都已凝固的荒芜宇宙。那里曾经是他力量的源泉,是混沌灵根扎根生长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虚无。他努力地“看”去,集中全部的精神去感知。
过了很久,在那片极致黑暗的最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存在感”。那不是光,也不是热,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那里并非绝对的真空,还残留着某种东西的“痕迹”,如同灰烬中最后一丝未曾完全熄灭的火点。
他尝试着,用意识去触碰,去引导,去唤醒那丝痕迹。
毫无反应。
他加大精神的集中,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曾经如臂指使的灵能,此刻像是彻底干涸的河床,任凭他如何呼唤,也榨不出一滴流水。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虚无,顽固地拒绝着他的沟通。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丹田那片死寂之地蔓延开来,迅速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回想起在锈蚀星,纵然处境艰难,至少灵根尚存,灵能虽弱却仍可调用。无论是灵能焊接,还是凝聚灵能匕首,甚至是最后与那台机甲搏命时爆发出的力量,都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有能力挣扎的存在。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填充物的人偶,外壳尚在,内里却空空如也。这具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拖拽着不属于自己的重物。失去了灵能的滋养和连接,他对身体的感知也变得模糊而隔阂,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睁开眼,抬起自己的手。手掌的纹路清晰,指节分明,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他知道,这只手再也无法轻易熔炼金属,无法凝聚出锋锐的能量刃,甚至可能连稍微沉重一些的东西都难以长时间握持。他变成了什么?一个在危机四伏的十字路口空间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瑞娜从隔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支营养膏。她看到凌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水,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样?”她走过来,递给他一支,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带着询问。
凌接过那支冰冷的、糊状的食物,没有立刻打开。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声音有些干涩:“还是不行。”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来描述那种绝望。“感觉不到任何力量。就像……就像一个彻底坏掉的零件。”
瑞娜在他旁边坐下,拧开自己那支营养膏,咬了一口。“身体的各项基础指标还算稳定,比在锈蚀星时好很多。灵能……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损伤,需要不同的修复方式,或者更多时间。”她试图用她习惯的、分析机械故障的方式来解读。
凌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机械坏了,可以找到损坏的部件,可以尝试维修或更换。但他体内的灵根,这种源自上古、玄之又玄的东西,它的“损坏”超出了瑞娜的知识范畴,甚至可能也超出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吃掉了那支味道寡淡的营养膏。冰冷的流质滑过喉咙,并不能带来丝毫暖意。
他靠着墙壁,目光落在对面墙壁那些粗大的管线上。在这个庞大、混乱、遵循着弱肉强食法则的空间站里,力量是唯一的硬通货。没有力量,别说寻找修复灵根的线索,就连最基本的生存,可能都要依赖瑞娜的庇护和索菲亚那来历不明的“善意”。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任何一个在码头上遇到的、眼神凶狠的混混,都可能轻易地夺走他的生命。而他还背负着可能来自“黑石”佣兵组织的追杀,以及自身那谜团重重的过去。
仓库顶部的灯管闪烁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噪音。
凌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流转,却无法带起丹田的任何共鸣。他重新闭上眼睛,再次将意识投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强行调动或唤醒什么。他只是“看着”那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存在感”。
它还在。
如同绝对零度环境下,一粒不肯停止振动的量子。
这能改变什么吗?他不知道。这微乎其微的“存在”,与他失去的浩瀚力量相比,渺小得可笑。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黑暗中,那粒“微尘”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个未知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