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每样只尝了几口便不再想要,一样样推给身旁之人。
容遇无奈接过,顺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神态自若。
圭玉倒不觉得有什么,往日里她养的那些个玩意儿不都是寻来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孝敬”她,阿容自然也算作其一。
只是……
她想起从前她逗弄谢廊无的情形,那时候他可不如现在一半乖巧,说明她这师父当得还有几分威严。
容遇垂眸,见她神游发着呆,缓声唤她:“圭玉?”
他不肯在外边喊她师父,圭玉一时之间就有些不习惯,她对上他的视线,歪了歪头轻笑道:“我是想起来,你从前似乎与我说并不喜欢这些,也不会像现下这般乖巧接过,阿容如今这样比之从前要讨喜许多。”
容遇怔了怔,安静地听着她说,只是牵着她的手顿时失却了温度。
骤然失去他先前故意而为的束缚,圭玉下意识抽出手的同时,手中拿着的东西也随之而落下。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抬眼朝他看去。
容遇几乎要敛不住眼底晦涩的情绪,却也只是轻叹一口气,“无事的,师父,交与我来收拾吧。”
圭玉不知他的情绪为何倏地便低落下来,难不成仅因为她未曾拿稳他送的东西?
但总归是自己的错,她难得乖巧地站在一旁等他。
回家的后半程他寡言少语,极少再与她主动搭话。
圭玉为此瞧了他好几眼,依旧是那样一副端方公子的好模样,只是比之方才,总觉得要更疏离了些。
她想了想,主动伸出手,“不再一同牵着回去了?”
他最近时常牵她,想来是想借此依赖于她,毕竟是自己的弟子,这样小的事她还是可以满足一下的。
容遇默了片刻,冷淡地扫过她的手,平静开口,“师父从前也与我,与其他人都如此么?”
圭玉不解,谢廊无与她相处并不算久,自不会如此,其他小精怪们比起牵手,更爱见缝插针地往她身上贴。
见她并不否认,容遇神色更冷,径直绕过她往前走。
圭玉颇为幽怨地瞪着他,凡人性格当真古怪难以捉摸。
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便都不与她一起走了。
尊师重道何在?
尊老爱幼何在!
她分明既是师父又是长辈,被他察觉出来了还跟在人后面像什么话。
直至回到家中,容遇放下手中的药包,这才过来又牵她,语气缓和些许,“我只是时常忧心……若是一时未曾看住师父,你就将我抛在一旁忘于脑后了。”
他垂着眸显得有些低落,圭玉看了便心软乎,怕他又想起她不告而别的事,主动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会?我本就为你而来,此世生时会陪在你身边,你若死了也自会将你带走。”
容遇看着她努力想让他相信的小表情,轻笑了笑,“若真如此便好了……”
﹉
容遇取了药回来,却并没有立即送上秋枢的意思。
圭玉撑着脑袋坐在他的身边,见着他翻着那些杂乱的经书不断地写着什么。
她最不喜欢看这些,自然看得困倦,好不容易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摇摇晃晃,眼睛看他都看出几分虚影了。
容遇停住笔,将她扶好,“师父若困了可先去休息,待我看完这些自会过去陪你。”
圭玉摇了摇头,她哪里需要他陪,她指了指他手中的书卷,“那些道士的经书还需你来看么?还是说你也想去做道士了?”
“师父走后秋枢便收留于我,我虽无意拜师学道,却也应当做些什么。”他放下手中书卷,手指轻捻了捻她垂落的长发,“这些残卷大多晦涩无趣,师父在这看久了无聊也是应当的。”
圭玉尴尬地扭过头错开他的视线,她并非看久了无聊,她是完全没看懂几个字才无聊,她胡乱点了点头,相当骄傲地应他的话,“那重阳道人也不过如此,你跟着他当然不如跟着我好。”
“师父自然最好。”
与他聊这几句,圭玉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脑袋也不困了。
她随手点了点砚台上的墨渍,在一旁的空白纸页上写下了一个“芜”字。
她从前在命簿上瞧见“阿芜”这个名字,一眼便记住了。
她知晓凡人总喜欢取些小名来彼此称呼,许多都是为了象征祝福的吉祥话。
只是不知道,这个“芜”字又象征着什么。
方一写好,圭玉指尖的墨渍就自动消去,她抬起头看他,“师父现下要考考你,这个字究竟是何意思?”
容遇眼中笑意冷淡了几分,却依旧乖巧顺着她的话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杂草罢了。”
圭玉的神情顿时愣住,她默默收回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直以为“阿芜”是亲近的长辈才会唤的小名,所以从前才会这样追着喊他。
谢廊无从不曾提过,她自然也不懂。
没想到……竟是这一层意思。
见她表情明显低落起来,容遇自然知道明白是为什么,只是越是明白,便越是在意。
“师父此次跟着我下山,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其他人?”
他总是意有所指,圭玉并不擅长与人打哑谜,她打起精神干脆直接问他,“长生子之事究竟与你相不相干?”
容遇眼中仅余的笑意也散尽了,明知她是在怀疑自己,但是亲自听她说出口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他按下心绪片刻,轻声开口,“许多年前师父并不喜他,未曾想到现下竟会因他而特意下山跑这一趟。”
“师父想来也已发现他的异常,蛊虫披着人皮模样,重阳道长称其为‘虫疫’,已并非第一次于秋枢出现了。”
他的语气很淡,见她皱起眉,伸手抚了抚她的额间,“这病情来得急且古怪,刚发作时只是时常晕倒,并无其他异样,再往后皮肉中便被咬出许多豁口,其间可明显见着蛊虫乱窜。”
“而长生子几月前便出现了此病症,他先前下山便是因道长许久未归,想着前去寻药,探探生机。”
“我与观内弟子说下山给他配药,也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若几日后再等不到道长,那长生子当如何,我也不能确保……”越说到后边他的语气越轻。
直至最后,他与圭玉挨在一处,衣袂相交缠,呼吸也变得更近。
圭玉抬眼却见他长睫微垂,往常看着温润疏离的外貌更添了几分异样的乖顺,他低声问她。
“阿容说的这些,师父可会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