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赶到时,青阙在一旁抽搐着,就连见到她时的眼睛都转不动了。
它的身上早已被血浸透了,不知是不是被人踢了一脚,在地上滚了一遭。
看上去又脏又可怜。
“大……人……”它挣扎着想要抬起翅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再说不出口。
圭玉蹙起眉,正欲朝它过去,却听见屋内传出刀刃从皮肉中拔出的声音。
鼻尖的血腥气更重,她停住了脚步,浅浅扫过一旁的青鸟,转而朝屋内走了去。
“冬,不要再等了,杀了他,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被唤作冬的男人拔出剑,剑刃尖端滴下的鲜血染红了面前人的衣角,偏偏那人在剧痛下仍能面不改色,看得人实在不爽。
他握紧了剑柄,颇有些不甘心,连带着语气都沉闷起来,“我不信就凭他这么一个废物,能杀得了春夏两个人。”
秋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若说是凭他一个人,我自然不信,他必然还有帮手——”
他的话还未说完,耳侧就传来刺耳的衣袂撕裂的刺耳声,待他想要躲开时,肩背传来一阵剧痛。
随即是透骨的冷,穿透了伤处,连着他的一整个胸腔都变得麻木,最后随着“咔嚓”的声音,他的右肩骨被一整个硬生生掰断。
“秋!”冬的反应并不慢,他转过身,来不及顾及秋的倒下,入目是刺目的红,剑刃翻转间,朝面前那块红纱刺去。
圭玉动作一顿,眼睁睁见着那柄箭刺穿了她的右手,她皱着眉,借机贴近他,左手抬起,掐上了面前人的脖子。
瞬间被钳制住,冬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身体僵住被迫松开了手中的剑,“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右手处传来的剧痛让圭玉几乎难以再保持理智,她垂下眸,原本苍白的脸上硬生生在眼侧抹上不正常的红,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等再次抬头时,那人的气息已断,再无生还的可能。
圭玉闭了闭眼,思绪因为疼痛而有些混乱,按理来说她不该做这些。
虽说她并不在意凡人的生死,但作为“鬼仙”的她实在是不应该让自己沾染上任何因果。
即使……这里只是个足以将她都困住的幻境。
她愣了愣神,等回过头时,见到少年手中拿着的剑,已经送入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鲜血溅起,沾染了一些在他的脸侧,他的表情冰冷诡异,居高临下看着她时,带着明显的审视的意味。
圭玉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觉得有些无力,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的心中突然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某个念头,或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谢廊无这个人。
又或者……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谢廊无吗?
“圭玉姑娘……我不记得了很多事。”阿容扔掉手中的剑,朝她走去,“没想到你还会来救我。”
圭玉的眼睫动了动,最终还是靠在了一旁,抬眼看他的神情颇有些无奈。
她看到他又上前了几步,神色很是苍白可怜,配着这张脸十分唬人,倒像是平添上几分脆弱与委屈。
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上,那块玉是她特意从火中捡回来的,她还记得上面刻着一个“容”字。
虽然不想承认,她识字不多,但幸好这个字还是认识的,要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凡人面前自处。
她的目光错开,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我好像从未曾问过你的名字?”
阿容的神色更冷,几乎要挂不住表面维持的假象,他轻声开口道:“圭玉姑娘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什么?不相信他就是谢廊无吗?
圭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我见那块玉上刻了个‘容’字,想来与你的名字有关,以后我便唤你阿容了。”
“我不与你再说从前的事,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并……保你平安。”
见他神色并未缓和,圭玉的语气顿了顿,稍缓和了些又继续说道:“我会提出这些,自然也有所求。”
阿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倏地笑了笑,整张脸冰融雪化,像是片刻后脱去面具而生动起来。
圭玉实在是累了,她闭上眼靠在一旁,困倦逐渐漫上来,独自喃喃道:“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倒不如你就做我的弟子好了,也免得每次出了点事,一下就去了,总是这般的给我添麻烦。”
她的话刚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圭玉很是纠结地抿了抿唇,或许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主动与他人牵扯上什么东西,实在不是她应当做的事。
谢廊无是生是死,她也不过是他命运的一名看客罢了,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师父?”阿容垂下眸,嘴角却勾出讽刺的意味。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圭玉倒不是会立马反口的人。
算了……她舒了口气,凡人寿命短暂,再怎么样也不过百年之内,就算他这一生顺遂,于她而言也不过眨眼间光阴。
她动了动想起身,却发现这具身体恐怕此时已经到了极限,只好指着门口,“你去拔下一根青阙的尾羽递给我。”
“再顺手挖个坑将它埋了吧……”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她当然感受得到青阙已经死了。
那样弱小的生灵,她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就只能注定了这个结局。
片刻后,阿容拿着一根青色尾羽走到她面前递给她,“抱歉……”
圭玉接过那根尾羽,收好,她不知这幻境的规则是什么,若是出去了有机会,或许可以试试将它炼化成鬼。
只是这样小的生灵,还拉不拉的回来,她实在是不能保证。
阿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的指尖,稍愣神间,却见她的手蹭了蹭他的脸侧。
待他再看过去时,她苍白的指尖已然染上一抹猩红。
“你方才还未跟我说清楚,你的名字?”圭玉强撑着身体,手却滑落在地,隐隐作痛着,上面被刺穿的伤口已经在缓慢结痂。
阿容接住她的身体,神情暗了暗,那柄剑刃就掉落在他的手边,只需要拿起来刺穿她。
不管圭玉是个什么,但她正处于受伤的时候,想来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他摇了摇头,语气转出几分沮丧的意味,“母亲早逝,只余下了一个容字,并未有过一个完整的名字。”
“是么……”
圭玉的声音愈发地小。
阿容等了一会儿,未见她再开口,将她抱起,却发现手中几乎掂不起什么重量。
若不是能看到她在这里,他都要怀疑圭玉根本就不存在。
“我遇见过你许多次,从前都未有过什么好结局。”圭玉在他的怀中呢喃,仿若梦语,“在这里,就叫你容遇吧。”
“阿容,这次再遇见你,你可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