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悔说完这话,
那笑声戛然而止,
蛇眼红光缩成两个极小的点,
那干涩的声音透着阴沉:
“是。我现在,确实想让你帮我杀了她。”
它承认了,
但紧跟着,威胁又起,
黑气猛然膨胀,
几乎要充斥整个房间,
带着寒意:
“但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就在这里,现在。”
木无悔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反而往前又凑近了一点,
近到能看清蛇眼瞳孔里,
自己冰冷的倒影。
“怕?”
“我的血你喝了,这就是新的契约。
不管是什么契约,它就在那儿。
你现在跟我这儿张牙舞爪,
是因为这新契约,跟你和宋春华那个旧契约正打架吧?
撕扯着,不好受吧?”
邪布上的黑气,
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蛇身不安地扭动,
那些梅花开合的速度变快了。
这反应,等于默认。
木无悔心里更有底了。
她趁势追击:
“面上看,是宋春华养着你。
可我知道她只不过是,
依附槐安铸的废物罢了。
所以多半是核心人物把养成这样子。
他是不是也算计好了,
有一天会有人把你‘偷’出来?
这一切,包括我现在站在这儿跟你谈,
是不是都在一只老狐狸的算计之内?”
木无悔没提那个人是不是妫绍。
“不!”
但邪布猛地发出一声否认,
黑气炸开,
又猛地收束,
显得异常躁动。
它知道,她再说谁。
“妫绍的算计。没算到你会把我偷出来!”
“关于他的秘辛。我不能说。
但看在你够胆子的份上,我明白告诉你,
丫头,你最好。别跟他对着干。”
这话听着是警告,
但木无悔却从中听出了点别的东西。
这邪物,在怕妫绍。而且怕得不轻。
“现在,”
邪布的声音重新带上了,
那种交易的腔调,但少了点蛊惑,
多了点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
“我们可以先做个小交易,
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木无悔没接话,只是看着它,等它往下说。
“帮我杀了宋春华。”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钱桐那个死胖子的一个秘密。
一个能让他马上完蛋的秘密。”
钱桐的秘密?能让他马上完蛋?
木无悔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确实是个有分量的诱饵。
“小交易?”她重复了一遍,
语气里听不出是感兴趣还是不屑,
“杀宋春华,对你来说是解脱旧契约,
对我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一个秘密?空口白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样?”
她需要逼它吐出更多干货,
至少,得让它先付点“定金”。
邪布沉默了几秒,
最后,它似乎下定了决心:
“钱桐。
他那个渐冻症背后其实是劫数。
是他的罪孽,他为槐安铸做的孽太多了,
冤魂开始吞噬他的身体,
他便联合宋春华启动了一个邪术。”
木无悔听到“劫数”两个字,
脑子里“嗡”了一下,
几乎脱口而出“替劫煞”?
但她的话还没问出口,
忽然邪布猛地一颤,
那对刚刚还红光慑人的蛇眼,
骤然暗淡下去,
变成两点浑浊的灰黑。
布面上翻腾的黑气瞬间紊乱,
疯狂扭曲,
蛇身和那些梅花图案,
也剧烈波动,仿佛要散开。
“呃。啊。”
忽然痛苦的嘶吼起来,
充满挣扎。
“快!必须。必须阻止宋春华恢复!
她竟然在用那些‘画’多出来的力量,
强行修补链接。
我、我能感觉到,
那条‘脐带’又在收紧。”
邪布的声音断断续续,
嘶哑变形,
每一个字都透着濒临崩溃。
“死老太婆的魂魄太脏、太臭了!
被欲望和鲜血腌透了!
我、我不要。不要和她永远缠在一起!
帮她,就是帮我!快去!
去毁了她恢复的源头!那幅画!那些精气!!”
话音未落,
邪布上最后一点幽光彻底熄灭。
图案凝固,黑气散尽,
又变回了一块死气沉沉的暗色皮子,
木无悔看着恢复“正常”的邪布,
眉头紧锁。
没想到宋春华,不光想恢复容颜。
还在试图恢复,
而且方法是通过“画”吸收精气,
来重新稳固或加强与邪布的联系?
邪布对宋春华魂魄,
那种极致的厌恶,不似作伪。
这两个东西之间的关系,
比她想的更扭曲、更互相折磨。
她没在房间里多待,
转身拉开门出去。
走廊里,魅鱼靠着墙,
脸色比刚才更白,
周身鬼气不稳,显然被邪布所伤,恢复得极慢。
“你这几天别化人形了,店里有金文泽。”
木无悔对她说,
“你就好好去。
下面棺椁阴水里泡着,能好得快些。
没我的允许,别靠近这个房间。”
魅鱼点点头,没多问,
身形化作黑气,飘向楼下。
木无悔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气息。
她需要静一下,理清思路。
空灵还没回来,铺子里安静得过分。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
上面是十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赵无忧。
“木同学,你怎么不回消息呀?”
“宋春华的画展,今天突然宣布关闭了,好奇怪。”
“我听说里面那些画都邪门,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木同学?你在忙吗?”
“木同学,听说后天市里有个酒会,可能木黎也在。
你要不要陪我去一下?”
一条接一条,语气从试探到担忧,
再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提议。
字里行间,还是那个热心,有点轴,好奇心旺盛,恋爱脑的赵无忧。
木无悔盯着那些信息,
绿色的眼睛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没什么温度。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
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
直接按熄了屏幕,把手机丢在床上。
去画展?她当然要去。
但不是“咱们”。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
从里面拿出一套全黑的冬季夜行衣,
料子厚实保暖,但剪裁利落,不影响活动。
她迅速换下身上的衣服,
将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紧实的马尾,
最后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小包,
符纸、朱砂、几样小巧的器具,
收拾妥当,
她拉开房门,刚要出去,脚步却顿住了。
昏暗的走廊那头,
杨大山扶着墙,
佝偻着身子,
正慢慢地朝这边挪。
他被那阴物抽取了部分黑斑,
精神好了些,
能勉强下地走动,
但脸上,
手上的黑斑依旧狰狞,
整个人透着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看见木无悔一身利落的黑衣,
明显是要出门的样子,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丫头,”
他声音嘶哑,气息微弱,却带着一股执拗,
“你。这是要去哪里?”
木无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要继续往外走。
“丫头!”
杨大山提高了声音,
又因为用力咳嗽了两声,
他扶着墙,胸膛起伏,
看着木无悔的背影,
那双因黑斑和病痛,
而显得格外浑浊的眼睛里,
慢慢蓄起一点微弱的水光,
那不是算计,更像是一种恳求。
“老头我。有个不情之请。”
“若。若以后,真有那么一天,我儿子和我。
非得死一个,要救。求你,救救我儿。”
木无悔的脚步,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杨大山,
走廊昏暗的光线,
把她挺拔单薄的背影拉得很长。
房间里很静,
能听到楼下隐约的水滴声,
和老人粗重艰难的呼吸。
木无悔的声音才响起,
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救你,只不过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她顿了顿,终于微微侧过头,
用眼角的余光,
扫过身后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声音更冷: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和那个畜生,
我想,我会选择谁也不救。”
说完,她不再停留,
迈开步子,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老头听后扶着墙,
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肩膀垮塌下去,
楼下,
木无悔已经拉开铺子门,
融入外面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