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工兵中队的入驻,在霜寒领内部激起了微妙的涟漪。
他们效率极高,纪律严明,在加固方舟山谷外围防御工事时,展现出了帝国标准的、系统化的工程技艺。
然而,这种高效与专业的背后,是冷静而持续的审视。
中队长赫克托,一个面容刚毅、举止一丝不苟的中年军官,此刻正站在领主府的战术沙盘前。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姿挺拔如松,目光随着雷恩的汇报在沙盘上移动,专注得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刻进脑海里。
当雷恩简要分配了一下任务之后,赫克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等雷恩说完,才转向艾薇,声音平稳而审慎:“女伯爵,混沌势力的渗透方式确实诡谲多变。”他话锋微转,手指虚点沙盘上几个异常点,“面对如此分散且诡异的试探,为何不考虑组织一次主动的、有针对性的清剿行动?被动防御会让敌人掌握主动权。我建议组织精锐小队,对北部石堆和东部地穴进行突击清剿。帝国工兵可以提供爆破和工程支援,一举拔除这些隐患。”
他的提议符合帝国军方一贯的主动作战风格,但艾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真正的意图——他想亲眼看看霜寒领的部队如何作战,想评估他们的装备和战术,更想探查他们会动用哪些非常规手段。
“感谢赫克托队长的建议。”艾薇神色不变,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不过,经过评估,我们认为,在当前阶段,这些零星事件更可能是敌人故意抛出的诱饵,目的是调动我们的力量,窥探我们的虚实和反应模式。贸然集中力量出击,不仅可能落入敌人预设的陷阱,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更会导致其他防御区域出现兵力空虚,给敌人真正的攻击以可乘之机。霜寒领的军力有限,我们必须像珍惜每一块钢铁一样,珍惜每一位士兵的生命,将力量用在最关键、最能决定战局的刀刃上。”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沉稳而自信:“而且,我们根据之前摧毁母体后获得的情报,高度怀疑这些分散事件背后,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远程联系或统一指挥。盲目清除表面现象,可能无法触及根本,反而会惊动幕后黑手,使其改变策略,让我们更加难以捕捉其规律。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加强全域监控,深入分析理解它们的运作模式和潜在联系,并优先确保核心区域——比如正在进行重要能源稳定性测试的方舟基地——的绝对安全。稳定内部,方能从容应对外部。”
艾薇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解释了采取守势的深层原因和战略考量,也隐晦地点出了己方正在研究更深层次的问题,展示了一定的技术洞察力,同时再次强调了“核心区域”和“重要能源测试”,既堵住了赫克托进一步打探方舟计划的口实,也暗示了霜寒领拥有比清剿零星怪物更重要的战略项目和自保底气。
赫克托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信服还是失望,但他眼神中锐利的探究并未减少:“女伯爵思虑周全,着眼长远,确实非我等纯粹军人可比。保障核心区域的安全,无疑是重中之重。”他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再次扫过沙盘上方舟山谷的位置,“我部在协助构筑方舟基地外围工事时,能隐约感受到那片山谷的能量场异常活跃且……独特,似乎与常规魔法波动或元素汇聚点有所不同。想必贵领正在进行某种开创性的重要能源实验?不知是否需要帝国在能源技术或魔法安全方面提供一些支持?皇家法师协会在能量控制和稳定领域,还是有些独到心得和积累的。”
这才是他此次列席会议真正的核心目的之一——更直接地试探“方舟计划”的虚实和性质。
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老马洛适时接话,脸上带着圆滑的笑容:“队长误会了。领主大人只是在研究地热供暖,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实验,不敢劳烦皇家法师协会。”
将规模宏大、风险极高、旨在撬动世界本源力量的地脉能量抽取计划,轻描淡写地说成是“探索性地热利用”和“辅助供暖”,这是艾薇与核心层早就定下的、应对一切外部打探的统一且坚定的口径。
赫克托的目光在艾薇和老马洛之间转了个来回,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既然如此,我部会全力协助防御工事建设。另外……”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贵领巡逻队配备的净化装置效果显着,这种对抗混沌的装备,对前线将士意义重大。不知能否……”
“技术尚不成熟。”艾薇直接打断,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待完善后,若帝国有需要再从长计议。”
净化技术是霜寒领目前对抗混沌侵蚀、保持领地“洁净”的重要依仗之一,也是重要的技术优势,绝不可能在自身未充分巩固前轻易示人或交出。
赫克托接连在关键问题上碰了软钉子,面色依旧保持如常,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更加浓厚的兴趣。
他起身,向艾薇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部将立即返回岗位,继续执行防御工事的加固任务。若有任何新的发现或需要工兵队协助之处,请随时通知。”说完,他便带着书记官,迈着标准的步伐离开了简报室。
待他离开后,老马洛皱眉低语:“他对我们的核心技术太过关注了。”
“意料之中。”艾薇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忙碌的工地,“帝国既需要我们挡住混沌,又担心我们脱离掌控。这种矛盾会一直持续下去。”
雷恩握紧佩刀:“要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吗?”
“不。”艾薇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核心成员,“我们要让他们看。看清楚我们如何用他们不理解的方式守住这里,看清楚霜寒领的实力。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让帝国的‘关注’停留在观察层面。”
她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按在方舟山谷的位置:“加快‘方舟-改’进度。五天内,我要看到第一阶段成果。”
帝国的视线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霜寒领外部的复杂环境。但艾薇和她的领地没有太多时间去过多理会或抱怨。内部的齿轮必须更快更稳地转动,以应对外部那愈发扑朔迷离、层层递进的黑暗。自身的强大,是应对一切风雨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