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战像的战吼在宽阔的演武场内回荡,声浪撞在四周刻满古老战纹的石壁上,激起层层回音。那柄残缺的幽冥战戟随着吼声微微震颤,戟尖遥遥锁定走在最前的王小仙,戟刃上缠绕的墨绿色幽冥鬼火吞吐不定,将空气灼烧出细密的黑色裂痕。
王小仙停下脚步,手里那截临时捡来的矛杆在指尖转了转。他抬起头,打量这尊高达十丈的巨像,脸上露出那种惯有的、带着点好奇的笑容。
“这位……青铜前辈?”他试着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紧张,“大老远把我们喊进来,就为了说这两个字?未免有点小气了吧?”
战像眼中鬼火猛然一炽。
“擅闯葬仙崖者,皆需接受‘幽冥战’之试炼。”战像的声音轰隆如巨石滚动,带着历经岁月的沧桑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胜,可入下一关。败,魂留于此,永镇幽冥。”
“试炼啊,”王小仙点点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早说嘛。那敢问前辈,这试炼有什么规矩没有?是单挑还是群殴?能用毒吗?能用镜子照吗?旁边那位扛盾的师兄力气比较大,万一不小心把您这演武场的地板砸出坑,要不要赔灵石?”
他每问一句,战像眼中的鬼火就跳动一下。
苏清寒在他身侧低声道:“小仙,莫要再挑衅了。此乃上古战魂所控的守墓战像,不可等闲视之。”
“师姐说的是。”王小仙从善如流,但转向战像时,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前辈您看,我师姐都发话了。咱们抓紧时间开始?早点打完,您也好早点下班……哦不,是早点休息。”
“狂妄!”
战像不再多言,手中那柄残缺的幽冥战戟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墨绿色光芒!它看似笨重的身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迅捷向前踏出一步,十丈距离瞬息而过,战戟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化作一道巨大的墨绿色弧形刃光,朝着痞仙团众人当头劈下!
这一戟简朴、直接,却蕴含着某种战场上锤炼到极致的杀伐意志。刃光未至,那股尸山血海中搏杀出的惨烈气势已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
“长生!”王小仙喝道。
“明白!”
顾长生早已蓄势,巨盾“镇山”带着土黄色的厚重灵光,自下而上狠狠迎向那道刃光。盾面之上,“土灵壁垒”的符文疯狂闪烁,瞬间叠起七层虚实相间的防御光罩。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演武场内炸开。墨绿刃光斩在巨盾之上,最外三层光罩应声破碎,第四、第五层剧烈波动,第六、第七层勉强稳住。顾长生双脚所立之处的坚硬石面,咔嚓一声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微微一白,却一步未退。
“好沉的力道!”顾长生闷声道,双臂肌肉贲张。
战像似乎有些意外这一戟未能建功,但它战斗本能极其惊人,战戟回收的瞬间,借着反震之力,庞大的身躯灵巧地半转,戟杆如毒龙摆尾,横扫向侧翼试图逼近的苏清寒和凌无双。
“冰魄·凝!”
苏清寒清叱一声,冰魄剑点出,并非硬挡,剑尖触及戟杆的刹那,极致寒气爆发,一层坚冰瞬间顺着戟杆向上蔓延,虽只蔓延了尺余就被战像的幽冥鬼火震碎,却也让横扫之势微微一滞。
凌无双身影如烟,险之又险地从戟影边缘掠过,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三根幽蓝色的细针,趁此间隙抖手射出,直取战像肘部一处看似关节的缝隙。
“叮叮叮!”
细针打在青铜之上,竟发出金铁之声,只留下三个浅浅的白点。凌无双眉头微蹙:“表皮太硬,关节处也有防护。”
“那就打它没防护的地方!”赤灵儿冰冷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绕到战像侧后方,手中血镜对准战像后颈一处不起眼的、似乎曾有破损又经修补的痕迹。“血债·蚀!”
镜面血光凝聚成束,无声无息地照在那处修补痕迹上。嗤嗤的腐蚀声立刻响起,那片青铜颜色迅速变得黯淡,甚至冒起缕缕青烟。
战像首次发出带着痛意的低吼,猛然回身,战戟倒撩,一道凌厉的戟风劈向赤灵儿。赤灵儿身影急退,血藤在足下一点,险险避开,但一缕发梢仍被戟风切断,飘落在地。
“眼睛!”王小仙的声音突然响起,清晰而冷静,“清寒师姐,攻它左眼!无双师姐,毒针封它右眼视线!长生师兄,准备硬接它下一击!灵儿,继续干扰那处旧伤!”
他说话的同时,右臂因果幽冥臂金光流转,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延伸出无数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因果丝线,如同最灵巧的探针,飞快地缠绕、触碰、感知着战像周身流转的幽冥之力和战斗韵律。
他在“读取”这尊战像的“战斗程式”!
战像被赤灵儿所伤,又被王小仙道破意图,怒意更盛。它放弃追击赤灵儿,战戟高举,戟身上墨绿鬼火疯狂汇聚,隐隐形成一个狰狞的鬼首虚影。
“幽冥戟·鬼噬!”
鬼首虚影脱离戟尖,张开獠牙巨口,发出无声却直击神魂的尖啸,朝着正面的顾长生和苏清寒噬咬而去。这一击显然蕴含神魂攻击,顾长生的土灵壁垒对这种攻击防御效果大减。
“就是现在!”王小仙眼中精光一闪。
苏清寒对王小仙有着绝对的信任,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冰魄剑已然刺出,目标直指战像燃烧着鬼火的左眼。剑势并非浩大,却凝练到极致,一点寒星,后发先至!
凌无双双手连弹,数十点幽蓝寒星并非射向鬼首虚影,而是呈一个扇面,笼罩向战像的右眼区域,不求伤敌,只求遮蔽、干扰其视线。
赤灵儿血镜再转,血光不再分散,而是凝成一根血色细针,再次精准地射向那处后颈旧伤。
顾长生狂吼一声,不退反进,巨盾“镇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土黄光芒,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山岳倾倒,主动向前猛撞!他要以攻代守,硬撼那鬼首虚影,为同伴创造机会!
战像似乎没料到对手的配合如此默契且果断。左眼被苏清寒的剑光所迫,不得不闭眼偏头,右眼视线又被凌无双的毒针干扰,后颈旧伤再遭打击传来剧痛,正面的凶猛撞击已然到来。
“吼——!”
它不得不将大部分力量用于应对顾长生的撞击,那鬼首虚影的威力顿时减了三分。
“轰!”
顾长生的巨盾狠狠撞在战像胸腹之间,爆开一团剧烈的灵光。顾长生嘴角溢血,踉跄后退数步。战像庞大的身躯也晃了晃,胸口青铜出现一片凹陷。
但战像的战斗本能实在太强,受此撞击,它竟借着后退之势,战戟顺势回拉,戟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撩向因攻击而稍稍靠近的苏清寒肋下!
这一下变招又快又狠,出乎所有人意料。苏清寒剑势已老,回防稍慢半分。
眼看戟刃及体——
“因果·错位!”
王小仙的声音平静响起。他一直蓄势未发的右臂,终于动了。并非硬挡,而是五指虚空一抓,一扯。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战像那必中的一戟,在即将触及苏清寒的前一瞬,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折,仿佛空间本身被扭曲了一下。戟刃擦着苏清寒的衣角掠过,只割裂了一小片裙袂。
苏清寒惊出一身冷汗,趁机飘然后退。
战像一击落空,动作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因用力落空而产生的迟滞。这迟滞或许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
但对王小仙而言,足够了。
“看到了。”他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通过刚才的“读取”和此刻战像发力受挫的波动,他“看”到了这尊战像体内幽冥之力运转的一个微小“节点”——位于其持戟的右臂肩胛连接处。那里并非弱点,而是力量转换传递的一个关键枢纽,平时稳固无比,但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身体因攻击落空而微微失衡的刹那,会有瞬间的紊乱。
不需要击破,只需要在那瞬间,给予一点恰到好处的“干扰”。
“灵儿,血镜光,照它右肩!”
赤灵儿毫不犹豫,血镜光芒瞬间转向。
“长生师兄,盾击,原处!”
顾长生压下气血翻腾,巨盾再次亮起黄光,狠狠撞向战像胸口同一位置。
“清寒师姐,冰魄剑气,逼它左眼,让它无暇他顾!”
苏清寒剑势再起。
“无双师姐,毒针散开,封它所有可能的小幅度闪避路线!”
凌无双素手飞扬,一片幽蓝光幕洒出。
而王小仙自己,右臂因果幽冥臂的金光凝聚在指尖,化作一根纤细到极致、几乎透明的金色长针。他没有攻击那强悍的战像身躯,也没有攻击那威力无匹的战戟,只是对着战像右臂肩胛处,那无形无质、正在因战像调整姿态而微微波动的“力量节点”,轻轻一“刺”。
这一刺,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浩大声势,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微乎其微。
正全力应对顾长生撞击、苏清寒逼迫、凌无双封锁的战像,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机括错位的声音,从它右肩内部传出。
它挥戟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并非不能动,而是那股沛然莫御、圆转如意的力量传递,出现了滞涩。就像一辆狂奔的战车,其中一个关键的车轮轴承突然卡入了一粒小小的石子。
对普通人而言,这可能只是感觉别扭。但对一尊将战斗技艺锤炼到极致、每一分力量都精密控制的战像来说,这微小的滞涩,是致命的。
它眼中鬼火剧烈跳动,显示出其“意识”的惊怒。
王小仙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足下一点,身形如电射出,这一次,他手中那截普通的矛杆,裹挟着因果幽冥臂的金色道纹,直刺战像因僵直而暴露出的咽喉部位——那里有一道深色的、似乎曾被利器刺穿过的陈旧伤痕。
“前辈,”他甚至在突进中还有空说话,语气依旧带着点玩笑,“下次试炼,记得定期给自己的关节上点油。”
矛杆尖端,金光与幽冥之气交织,狠狠刺入那道陈旧伤痕!
“吼——!!!”
战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眼中鬼火明灭不定。它试图挥动战戟,但右臂的滞涩让动作变形迟缓。缠绕全身的墨绿色幽冥鬼火疯狂涌向咽喉伤口,与王小仙注入的因果幽冥之力激烈对抗、湮灭。
演武场剧烈震动,四周石壁上的战纹齐齐亮起,仿佛在记录这场战斗,又像是在压制战像暴走的力量。
痞仙团众人屏息凝神,全神戒备。
终于,战像眼中的鬼火渐渐稳定下来,不再有攻击的意图,只是深深地“看”了王小仙一眼。那目光中,愤怒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解脱般的怅然。
它缓缓收回战戟,柱于身旁。庞大的身躯,竟然向着侧面,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让开了通往演武场后方,那扇更为古朴、紧闭的石质大门。
苍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无杀意:“幽冥战……通过。可入……‘轮回问答’。”
话音落下,青铜战像眼中的鬼火缓缓熄灭,整个身躯凝固不动,仿佛重新化作了真正的死物雕像。唯有咽喉处那道被重新刺开的伤痕边缘,还有细微的金、绿两色光芒在闪烁、抵消,最终缓缓平息。
王小仙拔出矛杆,后退几步,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那点嬉笑也收了起来,朝着战像拱了拱手:“承让了,前辈。”
苏清寒等人聚拢过来,人人带伤,气息不稳,但眼神明亮。
“它最后……似乎并无怨恨?”苏清寒望着那尊重归寂静的战像,若有所思。
“或许镇守此地,与闯入者战斗,本就是它存在的意义,也是一种束缚。”凌无双擦拭着指尖的毒针,“如今败了,反而得以‘休息’。”
“老大,你最后那一下怎么弄的?”顾长生最实在,摸着脑袋问道,“我看你也没用多大劲啊。”
王小仙笑了笑,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右臂:“取了个巧。这大家伙是个死脑筋,程序写得有点僵。我就在它老胳膊该上油的地方,轻轻戳了一下。”
他说的轻松,但众人都明白,能在那种电光石火的激战中,精准找到并干扰那等存在力量运转的“节点”,需要何等惊人的洞察力、计算力和对因果之道的运用。
“第三关,‘轮回问答’。”赤灵儿看向那扇石质大门,血镜中映出的门扉影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光,看不真切,“听名字,恐怕不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了。”
王小仙也看向那扇门,眼神微凝。尸冥老人残念的亲自考核,哲学辩论?这可比对付青铜疙瘩和心魔幻境麻烦多了。
“走吧。”他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恢复了那副轻松模样,“来都来了,总得去见见正主儿。说不定那位尸冥老前辈,是个喜欢听笑话的呢?”
他当先朝着那扇石质大门走去。身后,苏清寒几人相视一眼,也迅速跟上。身后,是重归寂静的演武场,和那尊仿佛会永远矗立下去的青铜战像。前方,是最后一关,也是获取幽冥本源珠,兑现“百年之约”第二阶段承诺的最后考验。
石门厚重,缓缓开启的缝隙后,是一片深邃无光的黑暗,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