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馆“竹韵”间内，茶香依旧袅袅，但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谢知许提前到了，正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动作优雅如画。见到沈清歌进来，他抬起眼，温和一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手臂上被衣袖遮盖的伤处。
“沈小姐，请坐。伤口可还安好？”他语气关切，仿佛真心实意。
“无碍。”沈清歌在他对面坐下，无意寒暄，直接将话题引向核心，“谢先生电话里说，有了资金去向的新发现？”
谢知许不疾不徐地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琉璃茶盏澄澈，映出他意味深长的笑容：“沈小姐总是这般直接。不错，那几笔资金，在境外空壳公司周转数次后，最终流入了一个……颇为特殊的账户。这个账户与一个注册在海外的私人艺术品基金会关联密切。”
“艺术品基金会？”沈清歌眸光一凝。这似乎与“夜莺”的作风，以及江烬提供的线索隐隐契合。
“是的。一个非常低调，几乎不参与公开市场，只专注于收藏某些……特定主题、尤其是带有隐秘符号或黑暗浪漫主义色彩作品的基金会。”谢知许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盏，“更重要的是，据我查证，这个基金会近三年来，通过非公开渠道，收购了数件流落在外的、与‘天穹’早期历史相关的物品。”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几个字：“包括一些，原本应该存放在俱乐部档案室里的……旧设计稿和宾客签名册。”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天穹”早期的物品？这意味着，“夜莺”不仅在策划当前的阴谋，更在系统地收集俱乐部的过去！他想做什么？挖掘秘密，还是寻找某种……把柄？
“看来，‘夜莺’先生所图不小。”沈清歌的声音冷了几分。
“确实。”谢知许颔首，“而且，此人极其谨慎。资金流转如同蛛网，若非刻意沿着王经理那条线反向深挖，几乎无法追踪到这个基金会。可以说，沈小姐你揪出王经理，相当于扯动了这张网的一根线头。”
他这是在暗示，她如今的危险境地，某种程度上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谢先生告诉我这些，想必不止是提醒我处境危险吧？”沈清歌看向他，等待着他的条件。
谢知许微微一笑，放下茶盏：“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共享你从江烬那里得到的、关于‘夜莺’标识和特征的线索。”他果然知道了她去找过江烬。“第二，未来若再遇到类似王经理事件的情况，在告知霍峥之前，优先告知我。”
第一个条件是为了信息，第二个条件，则是为了抢占先机，甚至可能是为了在某些事情上，拥有比霍峥更早的处置权。谢知许的野心，绝不只在于看戏。
沈清歌沉默片刻。与谢知许共享线索，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她需要他的信息渠道，也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制衡霍峥和傅深，更需要在“夜莺”的威胁下寻求更多的生存空间。
“可以。”她最终应允，从口袋中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炭笔草图，推到谢知许面前，“这是江烬多年前为一位神秘客人画的草稿，对方要求加入‘阴影中的鸟’的意象。特征是高、瘦、声音平稳无起伏，左手戴一枚黑色、不反光、刻有细纹的戒指。”
谢知许拿起草图，仔细端详着那个鸟形阴影，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轻轻抚过画纸边缘的烧灼痕迹，若有所思。
“黑色的戒指……不反光……”他喃喃自语，随即抬眼看向沈清歌，“据我所知，俱乐部早期曾为一批最顶级的创始会员定制过身份信物，其中一种，就是由稀有黑曜石打磨而成、内刻隐秘编码的戒指。这种戒指质地特殊，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
创始会员？！沈清歌呼吸一窒。“夜莺”难道是“天穹”的创始会员之一？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身份、地位和能量，将远超她的想象！
“那些创始会员的资料……”沈清歌追问。
“大部分是保密的，或者说，存在于陆先生的绝对掌控之下。”谢知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过，并非无迹可寻。至少，符合高、瘦这两个特征，并且可能拥有那枚戒指的人，范围就小得多了。”
他蘸着茶水，在光洁的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字母缩写，随即用手掌抹去。
“这是其中一位的可能性最大。但缺乏确凿证据。”
沈清歌看清了那两个字母，心中巨震。那确实是一个仅在俱乐部传说中出现的名字，地位堪比陆廷渊、傅深等人！
“当然，这只是猜测。”谢知许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也许那枚戒指是仿制品，也许还有其他解释。但无论如何，沈小姐，你的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棘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消息我已经带到，线索我也收到。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合作。”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茶室。
沈清歌独自坐在茶室内，指尖冰凉。如果“夜莺”真的是某位创始会员，那么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他为何能轻易调动资源，为何对俱乐部内部如此了解，为何连王经理这样的中层都甘愿为其顶罪！
她之前的调查方向，可能一直都太“底层”了。
她必须调整策略。不能再仅仅局限于云境区，必须想办法接触更高层级的信息。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震动，是傅深。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在哪？”
“琉璃馆。”沈清歌如实回答。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傅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回来。立刻。”
不等她回应，通讯便被切断。
傅深似乎知道了她和谢知许的会面。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某种掌控欲。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她站起身，准备返回静思区。
然而，当她走到琉璃馆出口，经过一面装饰着巨大琉璃浮雕的墙壁时，墙壁光滑的曲面，如同一个扭曲的哈哈镜，瞬间映照出她身后走廊的景象——一个穿着俱乐部服务生制服、戴着口罩的男人，正低着头，看似在擦拭栏杆，但他手的姿势，分明是握住了藏在擦拭布下的某种东西！而且，他的视线角度，正精准地锁定着她的后背！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清歌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咻——！”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流喷涌的声音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她原先站立位置后方的琉璃壁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孔洞，边缘光滑，冒着丝丝白烟！
消音武器！
对方竟然敢在俱乐部核心区域的琉璃馆内，直接动用枪械！
沈清歌就地一滚，迅速躲到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心脏狂跳。对方一击不中，并没有追击，脚步声快速远去，消失在复杂的廊道中。
安保人员闻声赶来时，现场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沈清歌，以及琉璃壁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霍峥很快赶到，他检查了弹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沈清歌，眼神复杂：“你没事？”
“没事。”沈清歌从廊柱后走出，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镇定，“对方用了专业的消音器，动作很快，对地形很熟悉。”
霍峥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根极其细小的、闪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羽毛？像是某种机械制品的一部分。
“这是从你刚才躲避的地方发现的，可能是对方匆忙间掉落的。”霍峥将那片金属羽毛递给沈清歌。
沈清歌接过这枚冰冷的金属羽毛，它做工精巧，细节逼真，泛着不祥的蓝光。
夜莺的羽毛？
“夜莺”这是在向她示威？还是……这根本就是下一次袭击的预告？
她握紧这枚金属羽毛，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夜莺”的阴影，已经不再满足于隐藏在暗处。它开始伸出锋利的爪子，要将她这个胆敢追查它的人，彻底撕碎。
（第2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