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枫叶镇的路被秋霜染得斑斓。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银杏黄得似撒了金,连路边的野菊都开得热烈,紫的、白的、黄的,挤在草丛里,把蜿蜒的山路装点成一条彩色的锦缎。
“柳嫂子没骗人,这枫叶真好看!”少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红叶,叶片边缘像被火焰舔过,脉络清晰得能数出纹路,“比画里的还红。”
云姑提着药篓,时不时弯腰采几株草药:“这镇外的山坡适合种药,等过了霜降,挖些天麻回去,能治头痛。”她指尖捏着一株紫苏,叶片紫得发亮,“枫叶镇的人怕是擅长用草药,你看这路边的药草长得多好,像是有人特意照料过。”
苏晚的通感符隐约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叶片在轻声絮语:“等他们来……快到了……”她心里微动,加快了脚步。
镇子入口的老枫树下,坐着个穿灰布棉袄的老婆婆,手里拄着拐杖,怀里抱着个布包,眼睛望着路的尽头,像是在等什么人。看见他们走来,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婆婆,您在等人吗?”苏晚蹲在她面前,声音放轻。
老婆婆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等我孙儿……他去山里采蘑菇,昨天就该回来的。”
少年心里一紧:“山里有危险吗?要不要我们去找找?”
“不用不用,”老婆婆连忙摆手,“他识得路,许是被雨困住了。往年这时候总下秋雨,山路滑,他会在山洞里躲着。”她打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点余温,“我给他留的,等他回来了吃。”
云姑摸了摸馒头,还有点软:“刚蒸的吧?您等多久了?”
“天没亮就来了,”老婆婆望着山路,“他爱吃热乎的,我隔会儿就回家换两个。”
苏晚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手,心里有些发酸。她把柳嫂子给的月白布取出来,给老婆婆裹在手上:“天凉,别冻着了。”
老婆婆笑着道谢,目光又落回路上。少年看不过去,拉着苏晚走到一边:“要不我们还是去山里找找吧?万一真出事了呢?”
“先去镇上问问情况。”云姑提议,“说不定有人知道她孙儿的去向,贸然进山反而添乱。”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的屋子多是木结构,房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玉米棒子,像挂满了鞭炮。街边的铺子多是药铺和杂货铺,药香混着枫叶的清香,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味道。
“你们是外来的?”一家药铺的掌柜探出头,他留着山羊胡,戴着圆框眼镜,看着文质彬彬,“是来赏枫叶的?今年的枫叶比往年红得早。”
“我们路过,”苏晚说明来意,“想问问您认识一个采蘑菇的年轻人吗?他奶奶在镇口等他。”
掌柜的脸色变了变:“是周婆婆的孙儿阿木吧?昨天有人见他往黑风崖去了,那地方前几天下过雨,怕是……”他没说下去,叹了口气,“我这就召集些后生,跟你们一起去找找。”
原来黑风崖地势险峻,崖壁上长着名贵的灵芝和松茸,阿木为了给生病的奶奶抓药,常去那里冒险。昨天傍晚下了场秋雨,山路湿滑,确实危险。
“不用麻烦大家,我们三个去就行。”苏晚不想惊动太多人,“您告诉我们怎么走,我们快去快回。”
掌柜的拗不过她,画了张简易的地图:“顺着这条溪往上走,看到三棵连在一起的松树就往右拐,黑风崖的山洞在崖壁中间,有藤蔓挡着,得仔细看。”
临走前,苏晚去跟周婆婆说一声,却发现她已经靠着枫树睡着了,怀里的布包被抱得紧紧的,馒头的热气早就散了。少年轻手轻脚地把自己背包里的饼塞进去,换出凉了的馒头。
进山的路果然难走,溪水涨了不少,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少年走在前面开路,用承影剑劈断挡路的荆棘;云姑走在中间,时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脚下;苏晚走在最后,通感符让她能听见附近的动静,免得错过山洞。
“有声音!”苏晚忽然停下,“在左边的崖壁上!”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陡峭的崖壁中间,果然有个被藤蔓遮住的洞口,隐约能看见里面有火光。少年大喜,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拨开藤蔓:“阿木!你在里面吗?”
洞里传来虚弱的回应:“谁?”
“我们是来救你的!”少年把绳子扔下去,“你怎么样?能爬上来吗?”
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腿摔伤了……动不了……”
苏晚和云姑也爬了上去,只见洞里缩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裤腿被血浸透,脸色苍白,旁边堆着些采来的蘑菇和一株硕大的灵芝。“我昨天下山时踩空了,摔在这儿,腿动不了,只能在洞里生火等救援。”
云姑立刻检查他的伤口:“骨头没事,就是皮肉伤,万幸没感染。”她从药篓里取出金疮药和绷带,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忍着点,很快就好。”
少年则把灵芝和蘑菇装进背包:“这些能卖不少钱吧?够给你奶奶抓药了。”
阿木红了眼眶:“这株灵芝是我找了半个月才找到的,听说能治我奶奶的咳嗽……”
苏晚笑着说:“放心,我们先送你回去,再请个好大夫给你奶奶看病。”
用绳子把阿木吊下崖,少年背着他往镇上走。阿木趴在他背上,一直念叨:“我奶奶肯定急坏了……她身子不好,不能受凉……”
回到镇口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周婆婆还坐在老枫树下,只是怀里的布包又换了新的,这次是两个热乎乎的菜团子。看见阿木被背回来,她手里的拐杖“哐当”掉在地上,扑过来抱住阿木的腿,眼泪止不住地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木也哭了:“奶奶,我没事,您看,我采到灵芝了!”
镇上的人听说阿木回来了,都围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问情况。药铺掌柜的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几个妇人则拉着周婆婆往家走:“快回去烧点热水,给孩子洗洗伤口。”
苏晚三人被热情地留了下来。周婆婆家就在镇尾,是间小小的土坯房,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褥子。阿木躺在炕上,大夫正在给他换药,周婆婆则在灶房忙碌,要给他们做枫叶镇的特色菜——蘑菇炖鸡。
“这鸡是我攒了三个月的鸡蛋换的,”周婆婆笑着说,“平时都舍不得吃,今天得给你们好好补补。”
鸡汤炖得香气四溢,蘑菇的鲜混着鸡肉的香,让人垂涎欲滴。阿木吃得格外香,周婆婆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又给苏晚他们添汤,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你们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夜里,他们睡在阿木家的偏房,窗外的枫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少年翻来覆去睡不着,推了推苏晚:“你说明年枫叶红的时候,阿木会不会带着他奶奶去山里采蘑菇?”
“会的。”苏晚轻声道,“等他奶奶病好了,他们肯定会一起去,就像以前一样。”
云姑也没睡着:“其实我们没做什么,真正让人感动的是周婆婆的等待,是阿木的孝顺。守护不就是守护这些吗?守护一份等待,守护一份牵挂。”
苏晚想起周婆婆冻得发红的手,想起她怀里始终温热的馒头,心里暖烘烘的。是啊,守护从来都不只是对抗危险,更是守护这些藏在日常里的、热乎乎的情感——是等待,是牵挂,是祖孙俩互相惦记的心意。
第二天离开时,周婆婆给他们装了满满一袋枫叶干,说泡水喝能治感冒;阿木则把那株灵芝塞给苏晚:“这个你们拿着,能换不少钱,路上用。”
苏晚婉拒了,只收下枫叶干:“好好给奶奶治病,比什么都强。”
走到镇口,老枫树下的石凳上,不知是谁放了个小小的布偶,穿着红棉袄,像个守护镇子的小门神。少年笑着说:“肯定是阿木做的,他昨天说要学扎布偶。”
阳光穿过枫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温暖的光斑。苏晚知道,枫叶镇的故事不会结束,周婆婆的等待会换来祖孙俩的相守,阿木的孝顺会让日子越来越好,而这些,就是他们守护的意义。
前路还有很远,但只要心里装着这些温暖的瞬间,每一步就都走得踏实而有力。就像这枫叶,落了又开,红了又谢,却始终在等待里,藏着对暖阳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