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玄铁令牌冰冷地躺在掌心,粗糙的边缘硌着皮肤,上面那茎孤兰纹路深刻清晰,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透着一股冷冽肃杀之气。这是“青影”核心成员才有的身份凭证!原主楚望舒曾无比熟悉它每一次的触摸!
而那一小截干枯的暗紫色花草,形状诡异,散发着一股极淡的、与方才茶中冷香略有不同、却更显阴郁的气息。
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青影”的人不仅还在活动,而且已经潜入皇宫,甚至能突破皇帝布下的监视网,再次与她接触!他们丢下这枚代表身份和过往的令牌,是在表明身份,取信于她?那这截枯草又是什么?新的警告?还是……某种解药或信物?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再次席卷了她。刚刚稍定的心神瞬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皇帝莫测的试探,“青影”鬼魅般的出现,两股巨大的力量仿佛将她撕扯在中间,进退维谷。
她紧紧攥住那枚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几分。不对……这一切太过巧合。皇帝刚走,“青影”的人就精准地找到这里投递物品?麟德殿变故刚过,宫禁理应更加森严,他们如何能来去自如?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这枚令牌和枯草,会不会……也是萧景玄的手笔?是他自导自演,用这种方式进一步试探她与“青影”是否还有牵连?甚至……那夜的纸条,根本也是他派人所送?所谓的“清洗”、“御前茶”、“旧衣为饵”,都是他编织的网,等着她惊慌失措,自露马脚?
若真如此,他的心机之深,手段之狠,简直令人绝望。
她将那截枯草凑近鼻尖,仔细嗅闻。那阴郁的气息似乎有凝神之效,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甜,绝非善物。她小心翼翼地将枯草与令牌重新用油纸包好,藏入妆匣最隐秘的夹层。
无论这是真相还是陷阱,她都必须无比谨慎。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不能自乱阵脚。
这一夜,她无眠到天明。窗外秋雨未停,敲打愁肠。
翌日,雨歇天晴,空气中带着凉意。
用过早膳,李德全便准时出现,面无表情地传达旨意:陛下于御书房召见。
她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是关于那盏茶?还是关于昨夜莫名的“访客”?
整理好情绪,她跟着李德全再次踏入那间充斥着龙涎香与权力威压的御书房。
萧景玄正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舆图前,背对着她。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暗金纹常服,身姿挺拔,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抬手点了点舆图上陇西与北狄交界的一处山脉。
“黑风岭。”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三日前,一队巡边士卒在此失踪,踪迹全无。爱卿昨日似乎对陇西军务颇有‘心得’,不妨再看看,此次是的天灾,还是……人祸?”
他又将一份军报递到她面前。
楚惊鸿指尖微颤,接过军报。目光快速扫过,心却越看越冷。黑风岭地势险要,气候多变,但报告中提及的失踪时间、天气状况、以及小队成员的构成,都与“青沙口”事件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就像是……同一个幕后黑手的手法!
而皇帝再次将这份军报给她看,用意再明显不过!他仍在怀疑她与这些“清洗”行动有关,或者,怀疑她知情!
她强迫自己镇定,斟酌着字句:“陛下,此地形势复杂,仅凭军报,臣不敢妄断。或需当地将领细查……”
“朕已令当地彻查。”萧景玄打断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但朕想听听你的‘直觉’。就像你……直觉青沙口并非沙暴一样。”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她感到后背再次渗出冷汗。直觉?她的直觉就是这很可能又是针对原主旧部的清洗!可她不能说!承认这一点,就等于承认了她与“青影”仍有联系,或者……承认了她这“直觉”来得太过诡异!
就在她艰难筹措言词之际,萧景玄却忽然移开视线,踱回御案后,语气略显倦怠地摆了摆手。
“罢了。或许真是朕多虑了。”他端起案上一盏新沏的茶,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道,“边境不宁,朕心难安。说起来,北狄王庭近来似有异动,那位新立的左贤王,倒是野心勃勃。”
北狄王庭?左贤王?
她的心猛地一跳!原主记忆深处,关于北狄王室纷争、各部势力分布的碎片瞬间涌现。那位新立的左贤王,似乎与当年被她重创的老左贤王并非一系,且对主和派的大单于颇为不满……
皇帝为何突然与她提及这个?是闲聊?还是意有所指?
她不敢接话,只能垂首静立。
萧景玄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朕记得,昔年爱卿麾下那支‘青影’,似乎曾深入北狄王庭,带回不少……有趣的消息。甚至包括……某些王室秘闻?”
“青影”二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他果然提到了!在这个看似随意的时刻!他是在提醒她,他知道“青影”的过去,知道他们的能力,更知道……她与“青影”无法割裂的关系!
“陛下恕罪!”她立刻跪下,声音紧绷,“‘青影’早已解散,臣……臣亦多年未曾联系旧部!昔日种种,皆是为国效力,臣绝无二心!”
“朕有说你有二心吗?”萧景玄放下茶盏,声音微凉,“起来说话。”
她依言起身,心跳如鼓。
“朕只是觉得可惜。”他看着她,眸光深邃,“那般好刀,若是就此埋没,或是……为他人所用,实乃朕与大靖之损失。”
为他人所用?他是在暗示“青影”可能已被其他势力掌控,在进行这些“清洗”?还是……在试探她是否会将“青影”用于私心?
字字句句,皆如刀似剑,让她无所适从。
“陛下……”她艰涩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军将领未经通传便疾步闯入,神色凝重,单膝跪地:
“陛下!京兆尹急报!昨夜……昨夜北郊皇陵守陵人住所起火,虽及时扑灭,但……但在废墟中发现一具焦尸,经查,是……是半月前告老还乡的前光禄寺少卿,李文弼!”
萧景玄的眉头骤然锁紧:“李文弼?他为何会在皇陵?还死在守陵人住所?”
“臣等不知!但其死亡时间,正是在昨夜雨最大之时。现场……现场还发现了这个……”将领双手呈上一物。
那是一只被烧得变形、却依稀能看出原本精致模样的金丝楠木腰牌,上面刻着的,竟是内廷侍卫的标识!
一个告老还乡的文官,深夜死于皇陵,身边还有内廷侍卫的腰牌?
案情瞬间变得扑朔迷离,透着一股诡异的阴谋气息。
萧景玄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光冰冷地扫过那腰牌,又缓缓抬起,落在殿中垂首而立的楚惊鸿身上。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