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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年殿内,灯火辉煌,金碧璀璨。巨大的蟠龙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琉璃宫灯悬挂如星,将殿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食物的香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与欲望的紧绷感。

林峰在内侍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位置。那位置不算靠前,亦不算靠后,处于中段,却仿佛自带聚光灯效应。他甫一落座,便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如同细密的针尖,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有好奇的打量,有纯粹的惊艳,有带着恶意的审视,更有那些听过市井谣言的权贵眼中难以掩饰的忌惮与疏离。

【啧,这比被一万头妖兽盯着还难受……】林峰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与一丝符合“病弱”人设的苍白(虽然莹润的肌肤让这苍白大打折扣),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他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一只安静的鹌鹑,只求这些目光赶紧移开。

就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范闲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点被林峰威胁后的悻悻。他刚想往林峰这边凑,一个身影却斜刺里插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范诗仙吗?怎么,今日进宫赴宴,没带上你那堆瓶瓶罐罐、刀刀剑剑?”来人正是郭宝坤,他脸上挂着假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桌的人听清,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幸灾乐祸。

范闲眉头一挑,看着这个屡次在自己手下吃瘪还不长记性的家伙,嘴角勾起一丝痞气的弧度:“郭公子说笑了。陛下设宴,普天同庆,范某岂敢携带凶器?倒是郭公子,今日出门前,令尊没叮嘱你谨言慎行,莫要再自取其辱?”他刻意加重了“再”字,眼神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郭宝坤脸色一僵,显然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刚要反唇相讥,却见范闲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让让,好狗不挡道。”说罢,径直绕过他,目光在殿内逡巡,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林峰只当没看见这场小插曲。他现在自顾不暇,那些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反而因为范闲的出现,更多了几分探究——毕竟,这两个“风云人物”在宫门口的互动,早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坚持住!林峰!想想父亲的叮嘱!多看,多听,少说话!装木头人!】林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感觉后背都快被那些目光盯出汗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附近几位贵妇人的窃窃私语:

“快看,那就是林相府的三公子?天呐,这……这长得也太……”

“嘘!小声点!没听说那些传言吗?妖孽转世!克亲妨主!离远点好!”

“可……可这也太好看了吧?这要是妖孽,那……”

“好看顶什么用?没听外面说吗?靠近他的都没好下场!你看他那脸白的,果然不像活人……”

林峰:“……”【我谢谢你们全家!(╯‵□′)╯︵┻━┻】

就在林峰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目光和议论压得喘不过气,几乎要破功时,殿门口再次传来一阵更大的动静,伴随着内侍官高亢的通传:

“北齐文坛泰斗,庄墨韩庄大家到——!”

瞬间,殿内九成九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转向了殿门入口!

林峰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几乎是本能地、悄悄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得救了!庄老头,你真是我的及时雨!(?_?)】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两位北齐使臣的陪同下,缓步踏入殿中。老者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极为整洁的儒衫,脊背挺得笔直,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智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看似浑浊,开合之间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察人心,透着一股历经世事沉淀后的威严与深邃。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北齐文坛支柱,庄墨韩!

庄墨韩的到来,如同投石入水,瞬间改变了殿内的气氛。权贵们纷纷起身致意,连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子们,也都收敛了神色,流露出应有的尊重。文坛泰斗的地位,在崇尚文治的庆国,同样举足轻重。

庄墨韩神色淡然,只是微微颔首回礼,目光在殿内一扫而过,便在北齐使团预留的上座安然落座。他仿佛自带一个宁静的气场,将殿内之前的浮躁与窥探都压了下去。

林峰终于得以喘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庄墨韩身上,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坐姿,端起面前精致的白玉酒杯,小小抿了一口。清冽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丝甘甜和淡淡的辛辣。【呼……吓死宝宝了。这宫廷宴会,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比跟大宗师打架还累!】

不多时,殿外传来三声净鞭脆响,紧接着内侍官拉长了调子的高呼穿透了整个大殿:

“陛下驾到——!”

刹那间,殿内所有嘈杂声瞬间消失,落针可闻。无论王公贵族、文臣武将、外国使节,所有人齐刷刷地起身离席,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般,整齐划一地匍匐在地,山呼海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无数内侍宫娥的簇拥下,庆帝身着明黄常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不怒自威。他缓步走上御阶,在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落座。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匍匐的臣民,如同神明俯瞰众生。

“众卿平身,入座吧。”庆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陛下!”众人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

宴会正式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身着轻纱的宫娥如同穿花蝴蝶,将一道道珍馐美馔流水般奉上。觥筹交错间,气氛渐渐活络,但那份无形的压抑感,始终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当高位上那位偶尔投下目光时。

林峰牢记父亲“多看多听少说话”的叮嘱,本着“吃回本”的精神,埋头对付起面前的美食。御厨的手艺确实非凡,水晶肴肉入口即化,清蒸鲥鱼鲜美异常,一道看似普通的开水白菜,汤清味醇,回味无穷。他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然而,还没等他吃上几口,御座之上的庆帝,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这一细微的动作,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殿内的丝竹之声恰到好处地低了下去,交谈声也迅速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御阶之上。

“范闲。”庆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正埋头苦干,试图用食物缓解被长公主威胁和郭宝坤挑衅带来的郁闷的范闲,闻声动作一顿,立刻放下筷子,起身离席,走到殿中空地,躬身行礼:“臣在。”

“你年纪轻轻,诗名却已传遍京都,甚至北齐庄大家亦有耳闻。”庆帝的目光落在范闲身上,带着审视,“今日盛会,各国使节在座,文坛大家云集。你身为我庆国年轻一代的翘楚,可有兴致,为我庆国文华增光添彩?”

这话看似鼓励,实则是一道无形的考题,更是一种压力。范闲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恭敬依旧:“陛下谬赞,臣才疏学浅,愧不敢当。值此良辰,愿献拙作一首,以助陛下雅兴,为诸位大人助兴。”他姿态放得极低,把“献丑”二字咬得清晰。

就在这时,二皇子李承泽优雅地放下酒杯,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朗声道:“父皇,范提司才华横溢,人所共知。儿臣听闻今年秋闱将至,主考官人选尚未定下。以范提司之才学、之公正,若由他主持秋闱,必能为我庆国遴选真才,亦可彰显我庆国文治之盛,求贤若渴之心。儿臣斗胆举荐!”

二皇子话音未落,太子李承乾也立刻接口,声音略显刻板却不容置疑:“二弟所言极是。范提司诗名远播,才情斐然,由他主持秋闱,定能服众,亦是朝廷重视文教之体现。儿臣附议!”

两位皇子一唱一和,瞬间将范闲推到了风口浪尖!秋闱主考,位高权重,更牵扯无数利益与派系!让一个如此年轻、根基尚浅、且非正统科举出身的范闲担任,这哪里是举荐,分明是架在火上烤!无论他应下与否,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范闲心头警铃大作,暗骂这两个皇子没一个好东西!面上却只能保持镇定,等待庆帝裁决。

庆帝的目光在两位皇子脸上扫过,深邃难测,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承泽、承乾,你们倒是有心。不过,秋闱主考,关系重大,人选需慎重。此事……容后再议。”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搁置,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留下了一片微妙的空白。

然而,这空白并未持续多久。一直端坐于北齐使团上首,闭目养神的庄墨韩,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殿中站立的范闲身上。

“这位便是……作出‘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范闲范公子?”庄墨韩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长公主李云睿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煽动性,笑容妩媚:“庄大家慧眼,正是他。范提司可是我庆国近年来最耀眼的文坛新星,才情高绝,无人能及呢。”她将“无人能及”四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庄墨韩这位文坛泰斗面前,刻意挑起事端。

庄墨韩脸上并无波澜,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个卷轴。那卷轴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是年代久远之物。他动作缓慢而珍重地将卷轴展开,露出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作,而在画作的留白处,题着数行诗句。

“范公子,”庄墨韩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范闲,“老夫手中这幅画,乃是我恩师晚年所作。恩师一生淡泊,临终前留下此画,并在画上题诗留念。”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沉痛和质问,“而这首题画诗的后四句,正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轰!

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祈年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庄墨韩手中那幅泛黄的旧画,又看向殿中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范闲!

范闲赖以成名,奠定其“诗仙”地位的《登高》!那被誉为千古绝唱的后四句,竟然被庄墨韩指控为抄袭其师遗作?!

这简直是文坛最大的丑闻!是对范闲,更是对整个庆国文坛的致命一击!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范闲身上,充满了震惊、鄙夷、幸灾乐祸……长公主李云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二皇子微微蹙眉,太子面无表情。庆帝高坐龙椅,眼神深邃,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林峰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眼睛亮得惊人。【来了来了!经典名场面!庄墨韩打假!范闲装逼高光时刻!】他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场大戏中,甚至下意识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范闲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抄袭?还是抄袭一个死去多年老者的遗作?这盆脏水泼下来,足以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他死死盯着庄墨韩手中的画,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之道。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竟缓缓露出一丝带着困惑和惊讶的笑容,对着庄墨韩拱了拱手:“庄大家,恕晚辈冒昧。敢问……令师,可是姓杜?”

庄墨韩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范闲会问这个,下意识摇头:“家师姓李,讳上清下源。”

“哦……姓李,不姓杜……”范闲脸上的笑容更盛,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那便是了。庄大家,您指控范某抄袭,可这诗……还真不是抄的。”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自信:“此诗,乃是范某梦游仙境所得!”

噗——!

林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幸好他反应快,强行咽了下去,呛得自己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梦游仙境?!范闲你这理由……还能再扯一点吗?!不过,我喜欢!(≧?≦)?】

殿内也是一片哗然!梦游仙境?这借口……也太离奇了吧?

庄墨韩眉头紧锁,眼中怒意更盛:“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仙境?诗作?简直荒谬!你当这天下人都是三岁孩童不成?”

“庄大家息怒。”范闲不慌不忙,笑容依旧,甚至带着点痞气,“您说范某抄了令师遗作,可令师既不姓杜,那这诗,便与令师无关。至于范某如何得来……”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既然庄大家不信梦境,那范某今日,便在这祈年殿上,再入一次‘仙境’,将梦中所闻之诗,一一誊录出来,请庄大家和在座诸位品鉴!看看范某,是否只有‘抄袭’的本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再入仙境?当场誊录?这范闲,是疯了还是真有鬼神莫测之才?

庆帝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沉声道:“哦?范卿既有此雅兴,朕倒也想见识见识这‘仙境’诗篇。来人,赐酒!赐纸笔!”

内侍们立刻行动。醇香的美酒被倒入海碗,上好的宣纸铺开,狼毫饱蘸浓墨。

范闲对着庆帝躬身一礼:“谢陛下!”他大步走到案前,端起那碗酒,环视全场,目光在庄墨韩脸上停留片刻,朗声道:“仙境渺渺,诗魂萦绕!今日范某斗胆,借酒为引,再叩仙门!请诸位——洗耳恭听!”

说罢,他仰头,将那一大碗烈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滚入腹中,瞬间点燃了他的豪情与狂放!

“第一首!”范闲掷碗于地,摔得粉碎!抓起狼毫,笔走龙蛇,口中长吟,声震殿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豪迈奔放,气势磅礴!是李白的!

“好!”不知是谁,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瞬间点燃了气氛!

庄墨韩脸色微变,但依旧稳坐,冷眼旁观。

范闲毫不停歇,再次抓起酒坛,直接对着坛口痛饮一番,酒水淋湿了前襟,更显狂放不羁!

“第二首!”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清丽婉转,意境高远!

“第三首!”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岳飞的!慷慨激昂,壮怀激烈!

一首接着一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从盛唐的李白、杜甫,到宋时的苏轼、岳飞,再到陈子昂、孟郊……范闲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吟游诗人,又像一个打开了中华诗词宝库的狂徒!他一边狂饮,一边挥毫泼墨,一边放声吟诵!字字珠玑,句句经典!磅礴的气势,深邃的意境,完美的格律,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冲刷着祈年殿内每一个人的认知!

起初是震惊,接着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深深的沉醉与折服!连那些对范闲心怀敌意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被这滔天的诗才所震撼!郭宝坤张大了嘴巴,如同离水的鱼。太子和二皇子眼中也充满了惊异。长公主脸上的冷笑早已僵住。庄墨韩的眉头越皱越紧,握着画卷的手指微微发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动摇?

整个大殿,只剩下范闲激昂的吟诵声、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那浓郁的酒香!

林峰也彻底看呆了,忘了喝酒,忘了吃菜,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卧槽!现场版!比电视剧震撼一百倍!范闲这逼装得……我给满分!不怕他骄傲!(☆▽☆)】他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莫名的兴奋感直冲脑门。看着范闲一碗接一碗地灌酒,看着那案上堆积如山的诗稿,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一杯,两杯,三杯……清冽的宫廷御酿,入口甘醇,后劲却极大。林峰重生之后,这具身体从未沾过酒水,此刻在激动和范闲那豪迈气氛的带动下,不知不觉间,竟已喝下去了好几杯!

一股灼热感从胃里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脸颊也飞上了两朵红云。脑子开始变得晕乎乎的,看东西有点重影,耳边的声音也忽远忽近,范闲那激情澎湃的吟诵声,仿佛变成了某种奇特的韵律,在他嗡嗡作响的脑子里盘旋。

“第……多少首了?”范闲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又抓起一坛酒,狠狠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淌,他朗声长笑,带着醉意吟道:

“举杯邀明月!”

这上句一出,范闲正待吟出下句,一个清越中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亮地在大殿中响起:

“对影成三人!”

“噗——!”刚喝了一口酒的庆帝差点失态!无数大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茬呛得咳嗽连连!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的林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神迷离,一手还端着酒杯,正朝着……屋顶的琉璃宫灯傻笑!那姿态,明显是醉得不轻!

范闲也愣住了,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美得不像真人、此刻却憨态可掬的林峰,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这……什么情况?林兄怎么接上了?还接得这么……应景?】

醉醺醺的林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全场焦点。他只觉得脑子里那些诗词在跳舞,范闲念上句,他脑子里自动就蹦出了下句!就像……就像在玩诗词接龙!好玩!太好玩了!比修炼好玩多了!

“花间一壶酒!”范闲眼中精光一闪,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故意对着林峰的方向,又吟出一句。

“独酌无相亲!”林峰想也不想,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醉后的酣畅,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噗哈哈哈!”有人实在忍不住,低笑出声。这林三公子醉酒的样子……也太反差萌了吧?刚才还清冷如谪仙,现在却像个贪杯的憨憨!

范闲脸上的笑意更浓,玩心大起,再次举杯: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林峰接得飞快,声音响亮,还学着范闲的样子,把自己的酒杯举得老高,对着根本不存在的“愁”干了一杯。

“好!接得好!”范闲大笑,又饮一大口,朗声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林峰豪气干云地接上,仿佛自己就是那只展翅的大鹏,还张开手臂扑腾了两下,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惹得旁边伺候的宫女连忙去扶。

“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林峰摇头晃脑,一副看破红尘、准备归隐的潇洒模样,可惜脚步虚浮,全靠宫女架着才没坐地上。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林峰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憋屈和醉后的放肆,那绝美的脸上满是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要把这些天被当成“妖孽”围观的郁闷都吼出去!

整个祈年殿,彻底变成了范闲和林峰两人“诗词接龙”的舞台!一个狂放不羁,酒坛为伴;一个憨态可掬,醉眼迷离。你一句,我一句,将那些流芳千古的名篇佳句,如同不要钱般泼洒出来!风格各异,气象万千!时而豪迈奔放,时而沉郁顿挫,时而清新婉约,时而豁达超脱!

所有人都看傻了!听傻了!如果说范闲之前的独吟是诗仙降世,那此刻他与林峰这一唱一和,简直就是诗仙与诗圣的共舞!是文曲星双星临凡!那种酣畅淋漓,那种才情碰撞的华彩,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庄墨韩这位文坛泰斗,此刻也已是脸色煞白,身躯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绝望!这些诗……这些意境、这些格律、这些直指人心的力量……他穷尽一生,也写不出其中任何一首!而这两个年轻人,却在醉酒之中,信手拈来!

不知过了多久,案上的宣纸早已堆积如山,墨汁几乎用尽。范闲也感到了强烈的眩晕和疲惫,他停下笔,看向旁边。林峰终于支撑不住,在接完最后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后,身体软软地滑倒,被宫女及时扶住,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接……接啊……怎么不……不接了……好玩……”说完,头一歪,彻底醉倒过去,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范闲看着醉倒的林峰,又看了看满殿如同石化般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庄墨韩。他努力站直身体,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庄大家,学问我部不如你。”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与鄙夷:

“但做人,你不如我!”

“噗——!”庄墨韩浑身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渍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和前襟!他指着范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手忙脚乱的北齐使臣扶住。

“庄大家!”“老师!”北齐使团一片慌乱。

整个祈年殿,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剩下庄墨韩粗重的喘息和北齐使臣惊慌的呼喊。

御座之上,庆帝深深地看了醉倒的林峰和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范闲一眼,眼神复杂难明。他缓缓起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悄然离席。

皇帝一走,殿内的气氛才像解冻般松动。但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殿中那堆小山般的诗稿,以及醉倒的林峰和强撑着的范闲。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今夜之后,“范诗仙”之名将更加如日中天!而那位以“妖孽”之名传遍京都的林相府三公子林峰,也必将以另一种姿态,震撼整个庆国文坛!

“范……范大人,”负责记录的侯公公,声音都在发抖,捧着那厚厚一摞诗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过……过百了!早就过百了!奴才……奴才数都数不过来啊!”

范闲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一股强烈的眩晕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咧开嘴,对着醉倒的林峰方向,露出一个疲惫却无比畅快的笑容:“呵……林兄……好……好兄弟……陪得……痛快……”话音未落,他也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范大人!”王启年不知何时已溜进殿中,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倒下的范闲。

祈年殿内,一片狼藉,酒香弥漫。两位醉倒的年轻俊杰,一个被王启年搀扶着,一个被宫女小心翼翼架着,在无数道或敬畏、或狂热、或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被送出了这座刚刚见证了一场文坛惊世风暴的宫殿。

翌日,京都震动!

“诗仙”范闲祈年殿醉酒诗百篇,力压北齐文宗庄墨韩,使其吐血昏迷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全城!

而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位深居简出、被传为“妖孽转世”的林相府三公子林峰,竟也在席间醉酒,与范闲上演了一场酣畅淋漓、惊才绝艳的“诗词接龙”!其展现出的才情,竟丝毫不逊色于范诗仙!

一夜之间,“小诗仙”范闲与“小诗圣”林峰的名号,响彻京都!那些关于林峰“克亲妨主”、“妖孽转世”的恶毒谣言,在这滔天才华的光辉映照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林相府内,林若甫听着管家林福激动难抑的汇报,看着床上因宿醉而沉睡、脸上还带着红晕的儿子,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慰、骄傲,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峰儿他……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而林峰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梦里没有谣言,没有窥探,只有无尽的诗词长河,和那个拉着他一起“接龙”的、笑得一脸欠揍的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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