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与黑血接触爆发的红黑异芒,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李崇山指尖。他猛地缩手,那光芒却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丝丝缕缕钻进怀表缝隙。嗡鸣声陡然拔高,不再是沉闷震动,而是尖锐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金属蜂鸣!整个怀表在他掌心疯狂跳动,表壳滚烫,缝隙中喷出的不再是微光,而是粘稠如血浆的红黑气雾,带着浓烈的铁锈与腐朽气息,瞬间弥漫了狭窄的战壕角落。
“操!营长!你怀里揣了个啥?!”刀疤老兵离得最近,被那诡异的气雾和刺耳的蜂鸣骇得魂飞魄散,连退几步撞在土壁上,手中的枪差点走火。其他士兵也惊恐地骚动起来,看着那团妖异的红黑气雾如同有生命的毒瘴,萦绕在李崇山和他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恐慌和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李添一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重瞳视野中,那怀表已不再是计时工具,它内部精密的齿轮结构正被狂暴的红黑能量彻底摧毁、熔融、重组!一种跨越时空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正借助这血脉的媒介,强行撕开1938年黄河堤岸上空的屏障。他感到自己如同暴风眼中的孤舟,被来自未来与过去的混乱引力疯狂撕扯,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雪花噪点,那是时空结构被暴力干扰的具象化警告。
“别动!”李崇山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绝望和强行凝聚的威严,死死压制着战壕内的骚动。他死死攥住那发烫、鸣叫、喷吐着不祥气雾的怀表,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这灾祸之源捏碎在自己掌心。然而,这徒劳的抵抗更像是加速了某种倒计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种极其细微、却足以让所有老兵瞬间毛骨悚然的声音,穿透了怀表的蜂鸣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
“咻——!”
那是子弹高速撕裂空气的尖啸!来自战壕之外,来自日军阵地的方向!
“炮狙!隐蔽——!”刀疤老兵目眦欲裂,凄厉的吼声撕破了战壕的死寂!所有士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本能地扑向最近的掩体或泥水坑。李崇山反应奇快,在尖啸入耳的刹那,已猛地侧身将李添一狠狠撞向旁边一个相对凹陷的土壁死角,自己则蜷缩着用背部护住要害。
“噗!”
沉闷的撞击声在李添一耳边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肉体撕裂声。温热的液体溅了他半张脸。不是泥水,是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挡在他身前的那个年轻士兵,半个头颅如同被重锤砸开的西瓜,瞬间消失,红白之物混合着破碎的军帽布片,喷溅在冰冷的土壁上,勾勒出一幅地狱般的涂鸦。士兵残破的身体软软倒下,空洞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茫然。
“虎子——!”旁边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怀表的蜂鸣和红黑气雾带来的诡异感,在这赤裸裸的杀戮面前,被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李添一被撞得眼冒金星,重瞳视野剧烈晃动。那士兵喷溅的鲜血糊住了他部分视线,但属于时空穿越者的敏锐感知并未消失。就在刚才子弹击中虎子的瞬间,一种更加强烈、更加尖锐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后脑!
这感觉并非来自战壕之外!它更近!更直接!带着一种与1938年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属于工业时代的精准杀意!
与此同时,他视野边缘疯狂闪烁的雪花噪点骤然加剧、扭曲!不再是杂乱的干扰,而是迅速勾勒出一个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一个穿着现代城市迷彩、戴着高科技热成像瞄准镜的狙击手,正趴伏在冰冷的水泥建筑顶端,修长的手指稳定地搭在扳机上。那瞄准镜的中心,赫然是一个十字准星,正牢牢锁定着……锁定着他李添一的后心!背景是……是滨海市核电站那标志性的巨大冷却塔轮廓!
现代!有人在2045年的核电站冷却塔顶,要狙杀他!
“另一个!”李添一喉咙发紧,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还有一个……在……”
话音未落!
“咻——!”
第二声子弹破空的尖啸,如同死神的狞笑,同时撕裂了两个时空!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变得无比诡异。它并非单纯来自战壕外的日军阵地,也并非单纯来自未来。这声尖啸仿佛同时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虚空本身!它的频率极其特殊,带着一种高频的金属震颤,与1938年老式步枪子弹的呼啸声截然不同!
在李添一的重瞳视野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1938年的黄河战壕,阴冷、泥泞、硝烟弥漫;2045年的核电站天台,冰冷、坚硬、泛着工业的金属光泽。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场景,如同两张巨大的透明幻灯片,被一股无形的、源自血脉与诅咒的力量,粗暴地叠加在了一起!
就在这诡异的重叠点上,在距离李添一后心不到半米、距离李崇山左肩不足一尺的虚空中——
一点刺目的、燃烧的橙红色光芒凭空出现!
那是弹头!
两颗!两颗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武器、却目标一致的致命弹头!
一颗,是1938年日军狙击手射出的、带着旧时代硝烟与杀戮欲望的6.5毫米友坂步枪弹,黄铜弹壳,铅芯被甲,在时空气泡中旋转着,撕裂着属于过去的空气,直指李添一的后心!
另一颗,是2045年神秘狙击手射出的、泛着幽蓝冷光的超高速合金穿甲弹!它带着未来科技的精准与冷酷,在时空气泡中拉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炽热到发白的轨迹,目标同样是李添一的心脏!
两颗代表了不同时代杀戮技艺巅峰的致命金属,如同被命运之手拨弄的棋子,在时空叠加的奇点,在红黑气雾弥漫的战壕一隅,在无数双惊恐欲绝的眼睛注视下,以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迎头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短促到极致、却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金属撞击声——“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两颗弹头,一颗带着旧世界的硝黄与暗铜色泽,一颗流淌着未来科技的幽蓝冷光,它们的尖端不可思议地、精确地顶在了一起!如同两枚被无形焊枪瞬间熔接的箭头!
巨大的动能并未湮灭,而是转化为狂暴的、可见的冲击波!一圈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涟漪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战壕壁上的泥土簌簌剥落,士兵们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推得东倒西歪,惊叫声被堵在喉咙里。
撞击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纯粹的光,而是无数细小的、燃烧着的金属碎片和扭曲的时空乱流!暗铜与幽蓝的碎片如同被击碎的星辰,在虚空中飞溅、旋转、燃烧,拉出无数道短暂而妖异的尾迹,构成一幅超越凡人想象的死亡烟火!
最核心的撞击点,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熔融玻璃般的扭曲状态。光线在那里弯曲、折叠,透过那片扭曲,李添一的重瞳甚至能同时看到两个破碎而重叠的景象:一边是1938年日军狙击手那张隐藏在瞄准镜后、因惊愕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另一边是2045年核电站天台上,那个穿着现代迷彩的狙击手,其头盔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两颗燃烧的弹头,如同被钉死在琥珀中的狰狞毒虫,在时空的奇点上死死抵住对方,悬停在距离李添一后心不到一尺的虚空中!橙红与幽蓝的火焰在弹头表面疯狂舔舐、交融,散发出恐怖的高温,空气被灼烧得发出滋滋的悲鸣,一股混合着臭氧、金属熔融和硫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它们携带的毁灭性能量并未消失,而是在这诡异的平衡中疯狂对冲、湮灭、咆哮,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不断脉动着的炽热能量球体!
战壕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能量球体发出的低沉嗡鸣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士兵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只剩下纯粹的、对未知与神迹(或者说魔迹)的呆滞仰望。刀疤老兵张着嘴,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枪早已掉落在泥水里。
“额滴个老天爷……”他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这……这是阎王爷打架……子弹……子弹在亲嘴儿?”这荒诞到极点的黑色幽默,却道出了此刻所有人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荒谬与骇然。
李崇山离得最近,他半跪在地上,一手还死死按着怀中那仍在疯狂震动、仿佛随时会炸开的怀表,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泥地上。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灼伤他的脸。他仰头看着那悬停的、燃烧的、来自两个时代的死亡信物,看着那片扭曲空间中闪过的两张狙击手面孔,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不止一条锁链……”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止一个钩子……这网……是要把几辈子的人都一锅烩了……”他沾着虎子鲜血和罗盘黑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添一背对着那致命的奇点,冷汗浸透了内衫,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重瞳视野被那狂暴的能量球体和扭曲的时空乱流充斥,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子弹蕴含的毁灭力量在相互消耗、僵持,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任何一点微小的扰动——一阵风,一声咳嗽,甚至一颗过于沉重的心跳——都可能打破这死亡的僵局,让其中一颗、或者两颗弹头携带的剩余动能,瞬间将他或身边的李崇山撕成碎片!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悬停的死亡之火在燃烧,士兵们的恐惧在凝固,怀表的蜂鸣在持续……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平衡中,远在时空彼端,2045年的滨海市。
刘美婷正抱着襁褓中的李镇河,坐在弥漫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特护病房里。窗外是核电站冷却塔巨大的、沉默的阴影。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哭声撕心裂肺,带着一种原始的、穿透灵魂的巨大恐惧。
“镇河!镇河!怎么了宝宝?不哭不哭……”刘美婷的心瞬间揪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恐慌攫住了她。她不知道1938年的战壕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的丈夫正与两颗来自不同时代的子弹咫尺相对。她只知道怀里的孩子,她血脉的延续,正承受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巨大的痛苦和惊吓。
母亲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解开衣襟,将乳头凑近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婴儿。就在李镇河的小嘴本能地含住乳头,用力吸吮的刹那——
一滴滚烫的、饱含着母亲无尽焦虑、恐惧和纯粹守护之意的泪水,无法控制地从刘美婷的眼角滑落。
这滴泪,晶莹,温热,承载着一个母亲在未知恐惧中最深沉的牵绊。
它滴落在婴儿李镇河因用力吸吮而微微鼓起的稚嫩脸颊上。
就在泪珠与婴儿肌肤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源自龙母血脉的生命能量,被婴儿无意识的吸吮动作所引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引发了超越时空的涟漪!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也非防御,它是最原始、最圣洁的哺育与守护之念的具象化。它无视了时空的距离,无视了物理的屏障,循着那血脉相连的、父子同源的生命纽带,瞬间跨越了七十多年的光阴长河!
1938年,黄河战壕,死亡奇点。
那悬停的、燃烧的、疯狂对冲的两颗弹头,其表面炽热的橙红与幽蓝火焰,如同被无形的甘霖浇灌,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肉眼难以察觉、却带着温润生命气息的、近乎乳白色的柔和光晕,凭空出现在两颗弹头周围。
这光晕如同母亲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狂暴的能量。
奇迹发生了。
那颗来自1938年的友坂步枪弹,其表面燃烧的、代表旧时代杀伐的橙红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嗤嗤作响,迅速黯淡、熄灭!弹头本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戾气,瞬间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温度,变得冰冷而黯淡,如同废铁。
那颗来自2045年的高科技穿甲弹,其幽蓝冷焰同样在乳白光晕中剧烈摇曳、收缩!弹头蕴含的精准毁灭意志被这股纯粹的生命守护之力强行中和、瓦解!它表面的幽蓝光芒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只剩下金属本身的冰冷质感。
支撑着两颗弹头悬停、对抗的那股狂暴能量场,如同被釜底抽薪,骤然消失!
失去了所有动能和能量支撑,两颗耗尽杀意、冰冷死寂的金属弹头,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遵循着重力法则,叮当两声轻响,如同废弃的零件般,无力地坠落下来,砸在战壕底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两朵小小的、浑浊的水花。
那片扭曲的时空景象,如同断电的屏幕,闪烁了几下,瞬间消失无踪。战壕里只剩下1938年的阴冷、泥泞,以及劫后余生、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李崇山怀中那怀表,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哀鸣,震动停止,缝隙中渗出的红黑气雾也缓缓消散,最终归于沉寂。
李添一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低头看着泥水中那两颗失去光泽、如同废铁般的弹头,一颗沾满泥污,带着旧时代的粗粝;另一颗线条流畅,泛着未来合金的冷光。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那场跨越时空、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惊魂未定的士兵,落在李崇山脸上。年轻的祖父也正看着他,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悸、难以置信的荒谬,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洞悉了命运残酷棋局的悲凉。
“奶……”李添一嘴唇翕动,最终只吐出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字眼。他感觉到了,那最后一刻降临的、驱散死亡阴霾的温暖力量。那是跨越时空的哺育之泪,是血脉相连的守护之光。是刘美婷,在绝望的未来,用她的泪水,浇灭了射向过去的子弹。
刀疤老兵颤巍巍地凑过来,用枪管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泥水里的两颗“废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营……营长……这……这算啥?子弹……子弹它……它自个儿……累趴窝了?”这带着浓重乡土气息和巨大困惑的疑问,在死寂的战壕里回荡,却无人能答。
死亡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笼罩在两人头顶的阴影,那名为“镇河”的血脉诅咒与时空陷阱,却因这滴穿越时空的母性之泪,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怀表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李崇山知道,这诡异的“护身符”和那指向未来的罗盘,绝不会就此沉寂。下一轮来自时空的狙杀,或许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