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天边泛着鱼肚白,苏家老宅的石阶上还凝着夜露。
苏倾月独自穿过幽深庭院,足音轻得像一片落叶拂过青砖。
昨夜那场风铃齐鸣的仪式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可她知道,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祠堂门扉半掩,铜环微凉。
她推门而入,香案积尘未扫,却干干净净地摆着三支未曾点燃的檀香——正是昨夜风停时,静静躺在供桌下的那一组。
她轻轻取来火折,一一点燃,青烟袅袅升起,缠绕梁柱,如同穿越十八年的呼吸终于在此刻交汇。
七枚铜铃已悬于檐下,随晨风轻晃,声如私语。
她望着牌位上“先妣苏母林氏之灵位”几个字,喉间微动,终究只低低唤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阮匆匆而来,发髻微乱,手中紧攥一封泛黄信封,边缘磨损,似被摩挲过千百遍。
“小姐……这是夫人临终前亲手封的,她说——‘待我女儿归来,方可开启’。”阿阮声音颤抖,眼中泛起旧日泪光,“我守了十八年,不敢交给任何人,哪怕老爷……哪怕婉柔小姐跪着求我……”
苏倾月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那层薄纸的刹那,仿佛有电流窜过脊背。
她缓缓拆开,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倾月吾女: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娘已在彼岸。
当年你出生那夜,护士长递来的却是死婴包裹……我抱着空襁褓哭了一夜,血泪俱尽。
他们说你先天不足,未能啼哭便已夭折。
可三年后,我在一份偏远乡镇的孤儿登记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我疯了一样要接你回来,可有人拦我,说你已被高人收养,命格贵极,若强行认亲,反遭劫难……更怕豪门争斗害你性命。
我信了,也痛了。
我不敢相认,是怕你回来不是回家,而是入局。
可我每日焚香祷告,为你立衣冠冢于城西乱葬岗,碑文亲撰,只盼你魂魄有归处……
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你周全。
但请你相信——从始至终,我从未认错我的孩子。”
信纸在她指间微微颤动,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波澜,唯有冷光如刃。
“阿阮,地窖钥匙。”
阿阮一怔:“小姐,那地方……二十年没人进过了。”
“打开它。”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地窖铁锁锈迹斑斑,开启时发出刺耳声响。
尘封多年的“癸未年医疗档案箱”静静躺在角落,外皮焦黑,显然曾遭火焚。
她戴上手套,小心翻开残卷,一页页翻检,最终只寻得一片焦纸残角——上面赫然残留着四个字:血型不符。
她瞳孔骤缩。
苏家子女皆为Ab型血,而当年记录中她的“死婴”登记血型却是o型——与父母均不匹配。
可真相呢?
她分明是Ab型!
这不是疏漏,是精心伪造的证据链!
她立刻拨通五哥电话:“景行,调林秀兰养老院十年监控,我要她所有外出记录。”
不到半小时,消息传来——十年间,林秀兰仅外出一次,正是三年前清明节,一辆黑色商务车将她送往城西乱葬岗。
苏倾月眼神一沉。
就是那里。
当夜,月隐云层,星子稀疏。
她驾车驶向城西荒岭,傅司寒坐在副驾,一路沉默。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决意赴此地,但见她眉心紧锁,便未多问,只将车内暖气调高几分。
乱葬岗位于荒山背阴处,坟茔杂乱,碑石倾颓。
杂草没膝,夜风穿林,呜咽如诉。
她提灯前行,手电光束扫过一块块残碑,终于在一株枯槐之下,寻到那座几乎被泥土掩埋的坟冢。
墓碑风化严重,正面只剩半截“苏”字,其余尽毁。
她蹲下身,拂去苔痕泥垢,指尖顺着碑面缓缓移动。
忽然,触感有异。
她猛地起身,绕至碑后——借着手电微光,一行极小的刻字赫然入目:
“吾女倾月,生于六月廿三,虽未满月而殇,母永念之。”
那一刻,万籁俱寂。
她盯着那行字,久久不动。风掠过耳际,像是母亲低声呢喃。
她从包里取出红漆笔,一笔一划,将那行字重新描深。
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在替十八年来缺失的时光补上一句回应。
“您没认错孩子,”她声音平静,却字字入骨,“只是有人骗了我们母女十八年。”
她将自己出生证明的复印件取出,压进碑前石缝中,任风吹不动它分毫。
“现在,它真的在这里了。”返程的山路上,夜色如墨,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车内暖气氤氲,却压不住窗外渗进来的寒意。
苏倾月靠在副驾座椅上,眉目沉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封已被血迹微微晕染的遗书边缘。
傅司寒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后视镜中她的倒影,目光忽然一凝——她垂落的左手袖口处,一道暗红正缓缓洇开,在米白色布料上绽出一朵刺目的花。
他眸色骤沉,未语先动,一把撩起她衣袖。
一道深长的划痕横亘在腕侧,皮肉翻卷,显然是描碑时被风化碑石锋利边缘割破,鲜血顺着掌纹一路滴落,早已浸透了信纸一角。
“你竟不觉得疼?”他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怒意。
苏倾月轻轻抽回手,唇角却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比起当年娘抱着空襁褓痛哭一夜的痛,这点伤,算什么?”
傅司寒喉结滚动,没再说话。
下一瞬,他解开西装扣子,将外袍脱下,不容拒绝地裹住她全身。
布料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暖意,将她紧紧包裹。
“你不必什么都扛下来。”他嗓音低沉,像夜风吹过松林。
她终于抬眼看他,眸光清亮如星坠深潭。
片刻后,她轻轻靠上他肩头,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不是扛……我是接。”
风从半开的车窗钻入,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没能护住我的那十八年,我要用余生替她补回来。”她说,“不是复仇,是归位。不是讨债,是认亲。”
傅司寒侧首,看着她闭目倚靠的模样,心口某处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他缓缓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动作罕见地温柔。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城西荒岭。
原已荒芜多年的坟茔已被清理干净,青石铺地,松柏列道。
一座新碑静静立于旧冢之侧,通体洁白如雪,碑文以朱砂填刻,赫然四字——
“归名者,终得其所。”
阿阮身着素服,手持族谱卷轴,站在苏家宗祠前的高阶之上。
晨光映照她苍老却庄重的面容,她展开黄绢谱牒,声音苍劲而清晰:
“今有苏氏血脉澄清,天地可鉴。据癸未年原始产检残档、dNA比对报告及先夫人亲笔遗书为证,苏倾月,确为苏家嫡长女,生于六月廿三,承祖训,继家风,医术济世,仁心昭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宣读:
“特此录入《苏氏宗谱》,位列长房首位。苏倾月,长女,医者仁心,泽被苍生,承先启后,光耀门楣!”
话音落下,五位哥哥齐步上前,肃立成排,异口同声应道:“诺!”
苏景行声音最响,眼底泛红;苏景澜握紧拳头,嘴角微扬;其余三人亦神色凛然,毫无保留。
苏倾月立于祠堂中央,白裙拂地,宛如月下清莲。
她仰头望着梁下七枚铜铃,晨风拂过,铃声轻荡,如歌如诉。
忽然,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整座庭院:
“若当年没人唤走我……今日我会是谁?”
无人应答。
风穿过回廊,铃音再起,清越悠远,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回音——
你始终是你,从未改变。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
一条热搜推送弹出,内容尚未点开,只一眼,便让她的瞳孔微缩。
标题赫然是——
#神秘天后Luna突遭海外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