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巅,风雪已停。
天地间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
残破的归灵殿遗址之上,原本坍塌的祭坛竟在无声中缓缓升起一道光柱,贯穿云霄,如同连接天与地的桥梁。
蓝白色的能量流沿着古老的符文脉络游走,发出低沉而神秘的嗡鸣。
苏倾月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双眸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
她的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心渊之力如洪流般冲刷着每一寸经脉,意识正在被一寸寸剥离、撕裂。
她曾以为自己会就此消散,化作这片雪域的一部分,成为又一个无人知晓的传说。
可就在最后一丝神志即将湮灭之际,一声清越的铃音,从她心脏深处响起。
不是木铃轻晃,不是风吹檐角,而是源自灵魂最原始的震动,像是一道封印千年的门扉终于开启。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她看见傅司寒站在雪山之巅,一身玄色大衣猎猎飞扬,眉目冷峻如刀削。
他掌心托着半枚残缺的青铜徽章,纹路与她体内融化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木铃悬于唇边,他轻轻一吹,那声铃响便穿越百年光阴,落在她耳畔。
“你说过要回家。”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穿透风雪,“我就在这里等。”
那一瞬,苏倾月猛然睁眼。
黑暗没有吞噬她。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能量正包裹着她的意识,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
那是……木铃中储存的生物频谱!
傅司寒早就在她不知情时,将自己的生命信号编码进那枚看似普通的铃铛里,与她的心跳共振,形成双重锚点。
只要她还在呼吸,他就不会让她彻底消失。
“原来你一直都在。”她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与此同时,山脚下。
暴风雪尚未完全平息,一辆全地形突击车强行突破冰障,苏景琛带队抵达原定接应点。
可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本该是一片废墟的归灵殿,此刻竟悬浮于半空,光柱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信号源还在山顶!”通讯器中传来技术员急促的声音,“但生物扫描显示……只有一个人的生命体征!沙鹰的神经信号已经中断!”
苏景琛心头一沉,抬眼望向那道刺破苍穹的光芒。
“沙鹰!”他怒吼出声,声音在风雪中几近破碎。
回应他的,是远处一声嘶哑却决绝的咆哮。
只见沙鹰跪伏在祭坛外围的冰阶之上,全身血管泛起诡异的银白色,皮肤下仿佛有液态金属流动。
他双手死死按住地面,将最后一丝溢散的心渊能量强行导入植入脊椎的神经节点,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炬,在极寒中蒸腾出滚滚白雾。
“走!”他仰头嘶吼,嘴角溢出鲜血,“她还能活!别让这条路……白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崩解,血肉化作晶状尘埃,随风飘散,最终融入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之中,再无痕迹。
苏景琛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缓缓摘下军帽,单膝跪地,向那片飞舞的银尘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
“全员撤离。”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只留无人机持续追踪山顶信号,实时传回总部。她还没回来,我们就不准放弃。”
风雪渐歇,唯有光柱依旧。
而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中心,一间古旧茶馆内,琵琶声再度响起。
阿春披着素色斗篷,冒雪而来。
她将一张加密芯片放在桌上,指尖轻拨琴弦,低声吟唱:
“百工台前灯火明,一人未至名已登。
旧约签尽奴役令,谁把匠心换牢笼?”
歌声落,她抬头看向对面沉默的沈绣娘,”
沈绣娘猛地抬头:“可她现在人在雪山!怎么可能参选?”
“不是她报名的。”阿春冷笑,插入终端破解数据,“是‘影阁’背后操控的评审委员会主动提名。更可怕的是……”她顿了顿,屏幕亮起一行猩红文字:
【所有入选匠人须签署《技艺归属协议》,终身不得私自授徒,违者依法追究知识产权侵权责任。】
“他们不是想让她成名。”阿春声音发冷,“他们是想借这个舞台,合法剥夺她的一切传承权。龙爷临终说的‘容器’,不只是承载力量的人,更是决定文明走向的选择者。一旦她签下这份协议,从此天下再无自由之技,只剩垄断之术。”
沈绣娘浑身一震,指尖颤抖:“她不能死……也不能退。”
此时,山顶。
光柱中央,苏倾月缓缓坐起。
她的眼眸已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泛着幽蓝的光晕,仿佛容纳了整片星河。
木铃静静贴在她胸口,仍在微微震颤,与她心跳同频。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终于明白——
她不是祭品。
她是继承者。
是能改写规则的人。
风起,吹动她素白长袍。
她站起身,一步踏出祭坛边缘,俯瞰苍茫大地。
“这规矩……”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彻天地,“我来改。”风雪停歇后的第三小时,祁连山临时空降医疗点。
厚重的合金舱门在液压声中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刺骨寒流。
舱内灯光幽蓝,仪器嗡鸣如潮水起伏。
傅司寒抱着苏倾月走入中心区域,步伐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她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被监测仪忽略。
可他仍能感觉到她胸口那枚木铃的轻颤——与他的心跳频率,竟还保持着微妙共振。
“启动量子剥离程序。”他声音冷得像冰原上的风,将人放在恒温担架上,动作却轻得如同放下一片雪花。
医生迅速围拢,扫描光束扫过苏倾月全身,数据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心渊能量已侵入中枢神经七层,游离态粒子正持续破坏线粒体功能……”技术官声音发紧,“她最多撑七十二小时。若不能完成逆向解耦,意识将永久消散。”
没人注意到,傅司寒从颈间取下一条极细的银链,链坠是一枚不起眼的木铃。
他指尖一挑,铃身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精密如星轨的微型芯片。
这是三年前,他在一场匿名拍卖会上截获的一段生物编码样本——来自一个名叫“q”的神秘黑客。
当时他并不知那是她。
只是在看到那段脑波图谱时,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后来他暗中追踪,采集了她每一次公开露面的声音、脉搏、情绪波动,构建出这套闭环反馈系统。
他没想过要用,也不知为何执着保存。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预感她会消失,而他必须把她找回来。
此刻,他将木铃贴于她胸口,按下启动键。
刹那间,实验室陷入短暂静默。
紧接着,所有仪器警报齐鸣!
量子共振仪数据显示:原本狂暴外溢的能量场竟开始回缩,徽章残片表面浮现出一层近乎透明的丝膜,微微搏动,宛如活物心脏。
它不再被动承受干扰,反而主动吸收周围紊乱频段,将其转化为稳定谐波——就像迷途的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呼唤,终于学会回应。
“这不可能!”首席科学家失声,“生物信号竟能反向重塑量子纠缠态?!”
傅司寒没有说话。
他只是凝视着她沉睡的脸,眸底冰封裂开一线暖光。
她再回来。
黎明破晓前最深的黑暗里,苏倾月睁开了眼。
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清明。
头顶是弧形金属顶棚,窗外晨雾弥漫,远处机场跑道灯火通明,一架私人飞机正在滑行准备起飞。
她第一反应不是问身在何处,也不是查看身体状况,而是抬手抚过腕间——那一缕由心渊余晖凝成的霞光仍在,温顺缠绕,如同师父当年交给她的第一根琴弦。
“帮我订最早航班去京。”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
傅司寒站在阴影中转身,玄色大衣未脱,眼神如刃:“你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她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光影落在她眼中,燃起一簇无声火焰。
“师父说,真正的音乐不在弦上,而在人心所向。”她轻轻摩挲腕间光芒,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笑意,“那真正的手艺,也不该锁在合同里。”
话音落,掌心悄然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经纬纹路,蜿蜒如织机引线,一闪即逝。
仿佛命运之梭,已然重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