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青溪坞的山道上雾气弥漫,药庐前的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苏倾月跪在师父林砚的墓前,手中紧握着那卷刚刚冲洗完成的胶卷。
火折子轻轻一晃,幽蓝的火焰舔上胶片边缘,瞬间腾起一道猩红火舌。
她看着它燃烧,像烧尽一段过往。
胶卷蜷曲、焦黑,最终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她扑倒在墓碑前,肩膀剧烈颤抖,声音哽咽:“师父……我懂了……你不想让我报仇……你说得对,我不该回头……可他们不会放过我……一旦我知道了真相,就再没有退路。”
泪水终于滚落,砸进泥土里,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
她的哭声凄楚无助,仿佛一个终于认清命运残酷的少女,在至亲坟前彻底崩溃。
远处树影微动,莫沉舟悄然现身,白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脚步缓慢地走近,
“孩子。”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肩,“不必压抑仇恨。那不是软弱,而是力量之源。你师父护你一世清净,可这世间,从来容不下天真。”
苏倾月抽泣着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我真的必须成为‘承鼎人’吗?我真的要背负这么重的东西吗?”
“你是唯一适格者。”莫沉舟语气笃定,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戒指——双月交叠,银纹流转,内壁刻着细如发丝的符文。
“戴上它,你才能真正觉醒。这是‘承鼎之戒’,能激活你体内沉睡的声脉潜能,让你继承月隐门千年之力。”
她望着那枚戒指,眼神脆弱而依赖,仿佛终于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颤抖的手伸过去,任由他将戒指缓缓套入无名指。
冰凉的金属贴上肌肤的一瞬,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
内壁纹路早已被她记下——那不是什么古老符咒,而是一组精确到毫秒的频率编码,与《净音计划》初卷中缺失的启动密钥完全吻合。
她在地窖中反复推演过,这串代码,正是开启“天工阁”核心权限的第一把钥匙。
她低头凝视戒指,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弧极淡的冷笑,随即又被泪水掩盖。
“我想……我想完成仪式。”她轻声说,嗓音带着破碎的坚定,“如果这是师父未竟的使命,那我就替她走完。”
莫沉舟眼中精光暴涨:“你要去圣地?”
“嗯。”她点头,泪珠滑落,“带我去吧。我想知道一切。”
老者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林间鸟雀惊飞。
他扶起苏倾月,语气激动:“好!好!三百年了,月隐门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待你献祭血脉,唤醒青铜鼎中的声脉通神之力,天下格局,将由你重定!”
三日后,深山腹地。
云雾缭绕的悬崖之下,隐藏着一座千年石窟,入口被藤蔓遮蔽,唯有特定口令与血脉验证方可开启。
莫沉舟引苏倾月步入其中,足音回荡在空旷甬道,两侧石壁上镌刻着历代门主名讳,肃穆森然。
尽头,一座青铜巨鼎矗立于祭坛中央,鼎身铭文斑驳,鼎心凹槽呈月牙形,与苏倾月右肩下方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就是这里。”莫沉舟双手颤抖地抚摸鼎身,“只要你的血滴入其中,声脉共鸣即启,千年传承,尽归于你。”
苏倾月垂眸看着那凹槽,唇角微动,低声道:“我准备好了。”
她悄悄抬手,指尖轻拂袖口暗袋——那里藏着青禾昨夜交给她的“迷息散”。
此药无色无味,唯独对修炼过“月隐心法”的人起效,吸入后心脉滞缓,半个时辰内功力尽失。
她缓步走向通风口,假装整理衣袖,指尖一弹,粉末无声洒入气流之中。
莫沉舟毫无察觉,正激动地布置阵法,口中念诵古老咒言。
而此刻,百里之外,傅司寒已率特勤小队潜至石窟外围。
红外扫描显示内部有两人,但洞口机关重重,毒箭、陷坑、压力阵连环交错,强行突入必遭反噬。
通讯器突然响起,周执事的声音近乎嘶吼:“傅总!沈老夫人醒了!她写下一行字——‘鼎底有音,触血则鸣——乃弑师之证!’我已经派专机送来!”
傅司寒瞳孔骤缩,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上的青铜鼎三维模型。
他翻身上崖,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鼎底铜锈之上。
刹那间,锈层崩裂,露出一块嵌入式金属薄片。
他迅速接入解码器,按下播放键——
一道虚弱却清晰的女声,穿透岁月尘埃,响彻寂静山谷:
“莫沉舟,你为夺《天工全录》,亲手毒杀同门七人……今日又要害我徒……天理不容!”
那是林砚最后的控诉。
与此同时,石窟深处,烛火忽明忽暗。
莫沉舟正高举匕首,催促苏倾月割腕献祭。
突然——
鼎中嗡鸣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寒刃刺骨,直贯耳膜:
“莫沉舟……你为夺《天工全录》,亲手毒杀同门七人……”鼎中之声如裂云破雾,回荡在石窟深处,字字如刀,直插莫沉舟心脉。
“不可能!那段录音……早已焚毁!连同林砚的尸骨一起化为灰烬!”他踉跄后退,白发凌乱,眼中狂热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怖。
他死死盯着那青铜巨鼎,仿佛它不是千年圣物,而是从地狱爬出的审判之口。
苏倾月缓缓抬手,指尖轻触无名指上的承鼎之戒——那枚曾被她视作通往真相钥匙的古戒。
她冷眸微敛,唇角一挑,动作从容地将它摘下,轻轻弹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
“你还记得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吗?”她声音很轻,却像冰针扎进空气,“‘医可活人,亦可弑神’。”
莫沉舟瞳孔骤缩,本能想要后退,却被一股无形压迫感锁住四肢。
下一瞬,苏倾月并指如剑,猛地按向胸前衣襟内一枚不起眼的银色徽章——那是她从不离身的“月影”设计工作室私人信物,实则是融合了神经映射与生物扫描的微型共振仪。
徽章嗡鸣轻震,一道幽光自她眉心扩散,脑中瞬间浮现出莫沉舟体内经络图景:毒素沉积、神经迟滞、五脏淤堵,尤其心脉周围,密布着一种极其隐秘的慢性毒药残留痕迹——蚀脉丹,月隐门禁药,唯有修炼《净音心法》者长期服用才会显现特异性代谢标记。
“你为了压制自身声脉反噬,暗中服毒十年。”她一步步逼近,语调平静得近乎残忍,“你以为这是控制力量的手段?不,这是林砚留给你的慢性死刑。她早知你会背叛,所以,在你偷学《天工全录》那一刻起,你的命,就已写进药方里。”
话音未落,她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银针已疾射而出,精准封住其哑穴与肩井要脉。
莫沉舟张口欲吼,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双臂僵直,功力尽失,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轰然跪地。
“你说我是承鼎人?”苏倾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如刃,“可惜……真正的鼎,从来不需要别人来点火。”
就在此时,洞外警笛隐隐穿透山雾,红蓝光芒划破林间寂静。
傅司寒率队破除机关,强势突入,特勤人员迅速控制现场。
莫沉舟被押走前,仍死死扭头望着她,眼中混杂着不甘、恐惧与一丝诡异的期待,仿佛在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混乱中,青禾悄然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U盘,默默递到苏倾月手中。
指尖相触的一瞬,那双始终沉默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决绝。
苏倾月接过,掌心微紧。
回到药庐,夜雨初歇,檐角滴水如漏。
她坐在灯下,指尖轻抚U盘表面,金属冰凉。
窗外,风动竹影,似有低语掠过耳畔。
她没有立刻插入电脑。
而是凝视着那枚小小的黑色物件,仿佛能透过它,看见十八年前那个雪夜——产房的灯光、面纱女子的脚步、婴儿啼哭被刻意掩盖的刹那……
她的指节微微发白。
屏幕未亮,但她的目光已燃起凛冽火焰。
有些真相,一旦开启,便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