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照不进这条即将被推平的城南老巷。
风卷着尘土掠过斑驳的墙壁,吹起苏倾月额前一缕碎发,她蹲在那辆墨绿色桑塔纳的后备箱旁,指尖紧紧捏着那枚褪色的红绳结,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九转回环结——这是师父独创的手法,每一圈都暗合《黄庭经》中的气脉流转,她说过:“这绳结系的是命,解得开的人,才能见真相。”
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辆与十九年前火灾案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老车上?
苏倾月指尖微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某种深埋心底的预感正在缓缓成形。
师父临终前那句“小心苏家身边人”,像一根细针,反复刺入她的神经。
她一直以为那是提醒她提防苏家内部的敌人,可现在……难道师父早就知道些什么?
甚至,参与了什么?
“倾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景骁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别碰太多,等取证组来。”
他声音冷静,眼神却警惕地扫视四周。
退役特种兵的直觉让他从踏入这条巷子那一刻起就绷紧了全身肌肉。
空气太静了,静得不像偶然发现线索,倒像是……别人等着。
“五哥,”苏倾月站起身,将红绳结小心翼翼收进随身的小布袋,“这车不是报废了吗?登记信息都注销了,为什么会停在这里?而且……”她指向轮胎边缘尚未干透的泥痕,“最近有人开过它。”
苏景骁眸光一冷,迅速绕车一圈,蹲下检查底盘和排气管:“不止开过,是特意藏在这里。车牌用泥浆覆盖,但没彻底清洗,说明不想让人轻易发现,又希望某个特定的人能找到。”
“比如我。”苏倾月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突然想起白天翻阅城市交通年鉴时的画面——这张残破的监控截图中,只有一道模糊的车牌影子,数字不清,唯独最后一个字母“Y”格外清晰。
结合车型、出厂年份、行驶区域,她调用自己私藏的交通大数据模型,层层筛选,最终锁定了这辆车的原始登记档案:1997年产桑塔纳,原属市立仁和医院后勤部,后转至妇产科护士长周玉兰名下。
而这位周玉兰,正是当年负责新生儿护理的值班主管之一。
“师父……”苏倾月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你教我医术、教我识毒、教我破局之术,是不是早知道我会走这一条路?”
她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陈伯拎着菜篮子,颤巍巍地走过来,一眼看到那辆旧车,整个人猛地顿住,脸色骤变。
“这……这不是周护士长的车吗?”他喃喃道,声音发抖,“天呐,我还以为早就拆了……怎么还在?”
苏倾月心头一震,立即上前:“您说的周护士长,可是当年仁和医院妇产科的周玉兰?”
“是啊!”陈伯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她……她可是‘抱错事件’的关键人物!那天晚上本该她值班,结果临时请假,换了个新人张素芬顶班,结果火一起,张素芬重伤昏迷,孩子也没了踪影……医院查了半天,最后说是混乱中被人抱走。周玉兰被怀疑渎职,又被爆出私下收受不明款项,直接开除。后来听说她精神出了问题,住进了康宁护理院,再没人见过她……”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戳进苏倾月的记忆里。
原来不是偶然。
不是失误。
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替换。
而眼前这辆车,就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钥匙。
她正欲追问更多细节,忽然,苏景骁手臂一伸,将她牢牢挡在身后。
巷子深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速极慢,车窗贴着深色膜,黑得看不见一丝反光。
空气瞬间凝固。
那辆车在距离他们十米处停下,不动了。
没有开门,没有人下车,甚至连引擎声都近乎无声。
可那种压迫感,却如同毒蛇般缠上脊背。
苏景骁一手护住妹妹,一手已悄然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战术短刀,是他从不离身的保命武器。
苏倾月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辆车的车牌。
泥水溅在上面,只能看清尾号两个数字:67,以及一个字母——K。
六七K。
她默默记下。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有几秒。
黑色轿车终于启动,掉头离去,速度陡然加快,转瞬消失在巷口拐角,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尾气味——像是檀香混着药草,诡异得令人不安。
“有人在监视我们。”苏景骁沉声道,眼神冷厉如刀。
苏倾月望着车消失的方向,指尖仍攥着那枚红绳结,心绪翻涌。
这辆车出现得太过巧合,而那个姓周的护士长,为何偏偏在她开始追查时浮出水面?
是有人故意引她来?还是……当年的幕后黑手,已经开始行动?
她抬头看向五哥坚毅的侧脸,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黑暗。
风还在吹,摩托的引擎声在巷口响起。
苏景骁跨上车,回头看了她一眼:“上来,我送你回去。”
她没动。
“五哥,”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查到底。”
苏景骁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那就查。但你得答应我——不再一个人冒险。”
她笑了笑,终于跨上后座,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风驰电掣间,城市的灯火在身旁飞逝,她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第一次觉得,原来被人挡风的感觉,这么好。
回到苏宅已是深夜。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书房。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加密通讯频道,发送一条极简消息:
【景渊哥,帮我查一个车牌尾号:67K,黑色奥迪A6,今晚九点三十二分出现在城南永安巷。
车主信息,我要最深的背景。】
按下发送键的刹那,她望向窗外深邃夜空。
师父,如果你真的曾卷入这一切……
那我也不会退缩。
因为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第16章 风暴前夕】
黑色奥迪如幽灵般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地湿泥与凝固的寂静。
苏倾月站在原地,指尖仍残留着红绳结粗糙的触感,那枚小小的绳结像是命运打下的烙印,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
她没说话,可眼神已变了。
不再是那个初回豪门、被嘲“乡下土包子”的柔弱千金,也不是宴会上一笑带过的温婉妹妹——此刻的她,目光如刀,冷静得近乎锋利。
回到苏宅后,她没有回房梳洗,也没理会佣人递来的热毛巾。
她径直穿过长廊,推开书房厚重的雕花门,反手锁上。
窗帘拉紧,室内只剩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
十指翻飞,加密通道瞬间建立。
发送完毕,她靠近椅背,闭目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风声渐起,像是某种预兆。
凌晨一点十七分,邮箱弹出一封无标题邮件。
附件只有一页pdF,但内容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车辆登记信息显示,这辆奥迪隶属于一家名为“康宁护理服务有限公司”的企业。
公司注册地址为空置厂房,法人代表是一名退休护士——赵美兰。
而实际控制人股权链层层嵌套,最终指向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名字:周玉兰的丈夫,林国栋。
苏倾月瞳孔骤缩。
赵美兰?
不就是当年顶班、在火灾中重伤昏迷的张素芬?
后来改名换姓,隐居乡下,直到最近才因“亲情呼唤”主动联系苏家,声称自己是真千金的母亲?
而现在,她的丈夫,竟掌控着一辆深夜跟踪他们的车?
而且公司名字,赫然与周玉兰最后住进的“康宁护理院”同名!
这不是巧合。
这是布局。
一场从十九年前就开始编织的网,如今正悄然收紧。
她猛地睁开眼,迅速调出数据库,将所有线索串联:
1997年,仁和医院妇产科夜班调动记录异常;
火灾发生前48小时,后勤车辆进出频繁,其中就包括那辆墨绿色桑塔纳;
周玉兰被开除后,其丈夫林国栋突然获得一笔不明来源资金,并于次年投资医疗护理行业……一切轨迹,都指向一个结论——
抱错不是意外,而是交易。
而赵美兰的“寻亲”,根本就是冲着苏家而来的一场复仇式渗透!
她立刻打开文档,开始整理证据链:监控截图、交通数据模型分析、人员关联图谱、财务流水异常标记……每一条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真相就在那辆旧车里。
她要报警。
她不能再等。
可就在她准备打印文件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倾月。”苏景辰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开门。”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门。
大哥西装未脱,领带松垮,眼下泛青,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他走进来,扫了一眼打印机上的资料,眉头紧皱:“你要把这份东西交给警方?”
“是。”她毫不退让,“他们已经在监视我们,再不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苏景辰却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交出去,警方立案调查,表面看是正义伸张,实则——会立刻惊动幕后之人。他们会销毁更多证据,甚至对你出手。你忘了师父临终那句话?‘小心苏家身边人’。如果内鬼还在,你觉得警方案件卷宗真的安全吗?”
苏倾月指尖一顿。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愤怒与不甘在胸腔里翻滚。
她不想再忍。
她不想再躲。
仿佛看出她的情绪,苏景辰语气缓了下来:“我们不是不帮你查,而是……要让你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这一次,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苏景霖端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我已经黑进了市局部分非公开档案系统,拿到了当年火灾案的原始笔录扫描件——有一页被人为撕毁了。”
紧接着,苏景渊推门而入,冷笑一声:“康宁护理公司的所有银行流水,我都调出来了。近三年有巨额境外资金注入,用途标注为‘心理疗养项目’,但根本没有对应病人记录。”
苏景尧提着保温桶进来,放下热粥:“吃点东西,二姐说你晚饭都没碰。”
最后是苏景骁,一身战术夹克未换,肩头还带着夜露湿气:“我已经让人盯住那条巷子,二十四小时轮岗。任何人靠近那辆车,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六兄妹围坐在东苑客厅的地毯上,茶几上摊满文件、照片、数据分析图。
投影仪投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红线交错,像一张即将收拢的巨网。
“既然他们不想让过去见光,”苏景渊冷冷开口,指尖划过屏幕上林国栋的照片,“那就让他们看看,现在的苏家,有多难惹。”
苏倾月看着眼前五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是商界巨擘、律政精英、金融猎手、科技天才、铁血战士……每一个人都站在各自领域的巅峰。
而此刻,他们只为她一人亮剑。
她喉头微哽,终于轻声开口:“我想知道真相……但我不想再一个人面对。”
话音落下,五只手同时覆上她的手背。
温暖、坚定、无声的承诺。
镜头缓缓上移,窗外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辆警用巡逻车缓缓驶过城南永安巷口,车灯熄灭,静静停驻片刻,又悄然离去。
无人知晓,就在这一刻,苏倾月已将那枚红绳结系在了腕间。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眸光冷冽如霜。
有些秘密,藏了十九年。
但现在——
该它见光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