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掌心的灼热还未散去，罗盘边缘残留的气运波动像细针般刺入指尖。他缓缓松开手，呼吸调匀，眉宇间的凝重渐渐被一种沉静取代。刚才那一道裂隙的崩塌不是意外，而是某种规则在警告——这片水域已被牢牢锁死，任何外来的穿行都会激起反噬。
云姬站在星图前，手指轻抬，一滴水珠从虚空中浮现，晶莹剔透，仿佛刚从江底最深处汲出。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指尖轻轻一点，水珠便开始缓慢旋转，表面泛起微光，映出层层叠叠的水流轨迹。
“这不是普通的江。”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它的脉络被重新梳理过，像是有人用仪式把整片水域变成了祭坛。”
李文盯着那滴水，目光落在光幕上逐渐清晰的一处泉眼。幽蓝的光芒在画面中央跳动，像是有生命的心脏。
“它靠这个活着？”他问。
“不完全是。”云姬摇头，“这是它的根，也是它的锚。只要这泉不断，哪怕你斩了它的虚影，它也能再聚形。而一旦有人试图切断水源，整个江东的灌溉系统都会崩溃。”
李文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所以不能断水，也不能强闯……那就换个思路。”
他走近几步，手掌再次悬于罗盘上方，却没有按下。这一次，他不再调动气运之力，而是让意识顺着星图中的水脉延伸，像一缕风般滑过那些曲折的支流、暗涌的深潭、交汇的河口。他的感知在流动，仿佛真的置身江底，听着水流穿过石缝的声音，感受着泥沙下的温度变化。
“你说它是残念融合地势而成？”他忽然开口。
“是。”云姬点头，“但它现在有了意志，甚至能主动排斥外来力量。刚才你尝试开启通道时，它不只是反击，更像是……预警。”
“那就说明它怕什么。”李文收回手，转身看向她，“怕被削弱，怕失去根基。既然我们不能动它的水，能不能……借用它的水？”
云姬微微一怔。
李文继续道：“我的天赋能让植物诞生精灵，而精灵越生长，本族物种就越强。若能找到一种能在水中扎根的植物，让它潜入水脉深处，一边汲取生机，一边悄然扩张——等它成了气候，不仅能分走水神的力量，还能反过来成为我们的耳目。”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落进现实。
云姬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抬起手，水珠依旧悬浮，但她另一只手已在空中划动，数道虚影逐一浮现——碧莲、荇草、菖蒲、芦苇、黑藻。每一株都带着淡淡的光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生命力浸润过。
“这些是江东流域最常见的水生植物。”她说，“根系深，适应性强，常年生长在浊水与暗流之中。若由你点化，或许真能撑起精灵之躯。”
李文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几株虚影。他先停在碧莲上，那花洁白如玉，叶片宽大，浮于水面，看似柔弱，实则根茎坚韧，能在淤泥中穿行数丈而不折。
“它干净。”他说，“但也太显眼。水神若有灵，一眼就能察觉异样。”
他移开视线，落在黑藻上。那是一团近乎透明的细丝状植物，几乎看不见轮廓，却密密麻麻铺满水底，像一层看不见的网。
“这个呢？”
“极寒深水区才有，耐污、耐压，能在缺氧环境下存活。”云姬解释，“但它太微小，若要孕育精灵，所需能量极大，初期极易夭折。”
李文点点头：“可正因不起眼，才最适合藏身。水神再强，也不会在意一团烂藻。”
“风险在于，”云姬补充，“一旦精灵未成便暴露，不仅会被瞬间抹除，还可能引动水脉反噬，波及你的气运本源。”
“我知道。”李文语气平静，“所以不能随便选。我们要的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快，而是最稳——能在它眼皮底下活下来的东西。”
他伸手，在五株虚影间缓缓移动，最终又回到菖蒲。那是一种长在浅滩边缘的植物，叶片狭长如剑，根扎泥中，常年不动声色，却能把整片湿地连成一体。
“它不像莲那样耀眼，也不像藻那样隐蔽。”他说，“但它有个好处——没人会防备一根草。”
云姬轻轻点头：“而且它的根系能分泌一种物质，抑制其他水生植物过度蔓延。换句话说，它天生就有掌控水域生态的能力。”
“那就它了。”李文收回手，目光坚定，“菖蒲虽不起眼，但若让它在水底扎下根，迟早能把整条江变成它的领域。只要精灵能成，就能一点点吸走水神的根基，还不惊动它。”
云姬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双手结印，水珠再度旋转，光幕上的画面切换至一处河湾。那里菖蒲丛生，随水流轻轻摆动，根部深入泥层，隐约可见细微的能量丝线从中延伸，与地下暗流相连。
“你看这里。”她指着画面一角，“这些根系已经和地下水脉形成了微弱共鸣。如果在这里投放种子，并以你的天赋唤醒，它有可能顺着这条路径，悄无声息地接入主泉。”
李文眯起眼：“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绕开水神的防线，从最薄弱的地方切入？”
“前提是种子足够纯净，且携带你的气运印记。”云姬说，“否则刚入水就会被排斥。”
“种子我会想办法。”李文低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路径是否可行。”
他再次把手放在罗盘上，这次没有强行催动，而是让自己的气息缓缓融入星图，像一滴水落入湖面，无声扩散。他的意识顺着云姬标记的那条地下暗流延伸，一直探向深处。越往里，阻力越大，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阻挡窥视。但他没有硬闯，而是让感知变得极轻，如同漂浮的尘埃，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渗透。
终于，他在某个节点感受到了一丝异常——那里有一段断层，原本应连通的水脉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区。像是人为截断，又像是自然形成的盲点。
“这里。”他睁开眼，指向光幕，“这段空隙是个缺口。如果我们能让菖蒲的根提前埋进去，就能避开它的监控范围。”
云姬仔细查看，片刻后点头：“确实。这段区域属于老河道遗迹，早已干涸，不在当前水神的感知范围内。若能借道此处，再逆向接入主泉，理论上可行。”
“那就这么定了。”李文收回手，神情已彻底冷静下来，“我们不破局，也不硬闯。我们就种一棵草，让它自己长成一片林。”
云姬看着他，忽然道：“可万一它还没长大就被发现了呢？”
“那就让它更慢一点。”李文说，“一天长一寸，一年长一尺。我不急。”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他眼里，这场对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等待——一场用时间换空间的布局。
殿内一时安静。藤蔓仍在墙上缓缓脉动，像是呼应着远方江流的节奏。李文坐回主位，手中罗盘横放膝上，指尖偶尔轻抚边缘，似乎还在感应那股遥远的水脉律动。
云姬则立于星图前，继续观察水珠的变化。她每隔一会儿就调整一次手势，让光幕刷新数据，记录下每一处细微的能量波动。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已不再是之前的压抑与僵持，而是转入一种专注的等待——像农夫看着田垄，只等第一粒种子落下。
外面天色未变，江流倒影依旧映在殿壁上，波光粼粼。李文忽然开口：“你说，谁能带回真正的龙种？”
云姬没回头，只淡淡答了一句：“能活着穿过龙潭的人，不会问这个问题。”
话音落下，她指尖一凝，水珠突然颤了一下，光幕中的某条支流出现短暂紊乱。她眉头微皱，正要细查，李文却已站起身，走到她身旁。
“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头，“可能是水流本身在变动。或者……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文望着光幕，眼神沉静。他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但他们已经铺好了路，剩下的，只等那个人从深渊里爬出来，带着他们需要的东西。
殿外风轻，江影摇曳。
一根藤蔓垂落，擦过罗盘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