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铃的响声还在石室中回荡，李文的手已经按在了木剑柄上。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股冷意正顺着阶梯往上爬，像是有东西从深渊里睁开了眼。
云姬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外时，天刚蒙亮。她的脚步很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可肩头微微起伏的呼吸暴露了她赶路的急促。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想要阻拦，却被她抬手间裂开的一道细小空间缝隙震退半步。
“李文。”她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晨风，“地下传来的气息不对。”
李文站在隔离帐篷前，点了点头。他已经让植物精灵把井水样本带回，根须缠着一滴黑液，正缓缓渗入土中。那滴液体落地后立刻让周围的草叶枯黄卷曲，像是被无形的火燎过。
“七个人，都是昨夜值勤东区水源岗的。”他说，“症状一样——皮肤发硬，出现纹路，体温越来越低。”
云姬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躺着的士兵身上盖着厚布，可裸露的手背和脖颈处，灰黑色的鳞状斑块已经蔓延至耳根。其中一人忽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摩擦声，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刮动。
她蹲下身，指尖悬在那人手腕上方。一缕冰蓝色的光自她掌心垂落，轻轻触碰皮肤。斑块立刻颤动了一下，仿佛活物受惊。
“不是病。”她收回手，“是附着型诅咒，已经和血肉结合了。”
李文站在她身后问：“能剥离吗？”
“可以。”她站起身，发丝微扬，“但必须用独立空间做容器，否则一旦中断，反噬会直接炸开他们的经脉。”
她走到帐篷中央，双掌缓缓抬起。空气开始扭曲，一道环形裂隙自地面升起，如同透明的罩子将七张床全部围住。裂隙边缘泛起微光，像是水波在缓慢流动。
李文退到角落，握紧了木剑。他知道接下来的过程不能被打断。
云姬闭眼，嘴唇微动，念出一串极短的音节。结界内的温度骤降，士兵们的呼吸瞬间凝成白雾。紧接着，他们皮肤上的斑块开始蠕动，像是有虫子在皮下爬行。有人闷哼出声，身体剧烈颤抖，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床上。
一块、两块……灰黑色的片状物从皮肤下浮起，脱离躯体，在空中缓缓旋转。越来越多，最终排列成一个完整的图案——蛇首人身，头顶裂开第三只眼，正是巫神教最古老的图腾标志。
“它有意识。”云姬睁开眼，瞳孔映着那团悬浮的纹路，“在等我们主动接触。”
李文一步上前，木剑横举。罗盘从袖中滑出，浮在半空，星图展开，投下一束金光。光链如蛇般缠绕而上，将图腾牢牢锁住。那团黑影猛地挣扎，撞击结界边缘，激起一圈圈震荡波，连帐篷顶部的支架都发出吱呀声响。
云姬咬牙，双手合拢。空间猛然收缩，图腾被压缩成拳头大小的黑色晶核，落进她提前准备好的玉匣中。匣子合盖的刹那，封印符纹自动燃起蓝焰，将最后一丝黑气吞没。
结界消散。
她膝盖一软，向前倒去。李文伸手扶住她肩膀，才发觉她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还能撑多久？”他问。
云姬靠在他臂弯里，喘了几口气，声音很轻：“三天。封印会慢慢失效，如果三日内找不到源头或者解法，它会重新扩散。”
“比现在更快？”
“不止是这些人。”她抬眼看他，“是整个绿洲。水源、空气、土壤……所有接触过这股气息的东西都会变成载体。”
李文低头看着玉匣。封印符还在燃烧，可他注意到匣角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内部压力顶出来的。
“呼衍铁呢？”他问。
“还在上面守着入口。”云姬闭了会儿眼，“你走之后，他没再下去。我来的时候，他正在安排人轮班封锁祭坛通道。”
李文点头。他没再多问，只是轻轻将云姬扶到旁边的行军床上躺下。她想拒绝，手刚撑起就晃了一下，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科研人员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密封罐。“这是从井壁提取的残留物，”他说，“我们试着用植物精灵净化，但它吸收后根系立刻坏死。”
李文接过罐子，看了看里面那层灰绿色的膜状物。“送去科学院密室，找最老的古籍对照巫神教禁术记录。”他顿了顿，“另外，通知所有部队，暂停东区供水系统，改由西渠调配。派精灵全天候监测地下水流动向。”
那人领命离开。
帐篷里安静下来。李文坐在床边，盯着玉匣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云姬的脸。她的呼吸仍然不稳，唇色发白，额角渗着冷汗。
他取出一枚种子，放在她掌心。藤蔓精灵顺着血脉钻入，开始缓慢输送生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检测报告送到了。
“地下水流向显示，黑气不仅来自东井，北营和南仓的浅层水脉也有微量渗透。”
“三处交汇点位于旧城墙下方，推测有隐蔽通道连接祭坛底层。”
“目前感染人数新增四例，均为间接接触者，症状发展速度比首批快了近一倍。”
李文看完，把纸折好收进怀里。他起身走到帐篷口，望着军营方向。早操的号角刚刚吹响，一队士兵正列队跑过训练场，没人知道危险已经在地下蔓延。
他转身回来，发现云姬醒了。
“你想下去。”她说。
“必须找到源头。”李文说，“骨铃响了，说明祭坛最底层的东西已经激活。如果不切断根源，封印撑不过三天。”
“你现在下去，很可能出不来。”她撑着坐起来，声音虚弱但清晰，“那不是普通的陷阱，是专门用来困杀强者的诅咒阵列。你感觉到了吗？刚才那枚晶核……它在呼唤同类。”
李文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我要带足够的人手，足够的准备。”他看着她，“也会带上能切断空间连接的装置。你给的图纸，我已经让科学院连夜造出来了。”
云姬摇头：“装置需要稳定的空间锚点才能生效。可那地方的空间结构本身就是扭曲的，强行打开通道，可能会引发塌陷。”
“那就先稳住它。”李文说，“用气运之力暂时固化地脉流向，给你争取时间修复封印核心。”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再开一次裂隙，送你进去。但只能维持三十息。超过时间，空间会自动闭合，你在里面就再也出不来了。”
李文点头。
“够了。”他说，“三十息，足够我看清真相。”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玉匣表面那道裂痕。“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停顿了一瞬，“别碰它。”
李文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我只想解决问题，不想成为新的麻烦。”
她闭了闭眼，似乎想笑一下，却没有力气。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冲进营地，铠甲上沾着黑斑，一边跑一边喊：“北营！北营的水池……冒黑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