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石阶上渐行渐远，李文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赤奴站在原地片刻，随即转身返回议事厅。他刚踏入庭院，就见李文已从侧门进来，手中抱着一卷泛黄的残页，边角破损，墨迹斑驳。
“那本东西，被人动过。”李文将卷轴轻轻放在案上，声音不高，却让赤奴立刻绷紧了肩背。
“谁？”
“不清楚。”李文摇头，“但能打开它的人，一定知道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赤奴盯着那卷轴看了几眼，又抬眼望向浑天仪的方向：“你是说，他们比你还早摸到了那条线？”
“不止是早。”李文坐了下来，指尖轻敲桌面，“他们是按着某种既定路径走的，而我们……只是刚刚开始察觉。”
两人沉默片刻。赤奴低声道：“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等他们再动手一次才反应。”
“不。”李文抬起头，“不能再被动应对了。我们要把可信的人先拢在一起，建一个只对内不对外的局。”
话音落下不久，李守诚拄着木杖走进厅中。他脚步缓慢，眼神却不显疲态，扫了一圈后落在李文脸上：“你召我来，可是有了决断？”
“叔祖。”李文起身相迎，“我刚确认了一件事——有人正在用气运之力影响诸侯心神。不是强迫，是引导。让他们怀疑、动摇、退缩。这不是偶然，是计划。”
李守诚眉头微皱：“你是说，那些反复无常的盟约态度，背后都有人推手？”
“正是。”李文走到浑天仪前，启动机关。星图缓缓浮现，几道细弱的金线在其中若隐若现。“过去三个月，每当盟会推进关键步骤，西域某处就会传来异常波动。时间点与几位诸侯临时变卦完全吻合。”
李守诚走近几步，眯眼细看：“这痕迹极淡，若非刻意追踪，根本发现不了。”
“所以他们敢做。”李文收回手，“因为他们知道没人看得见。可正因如此，他们也暴露了一个弱点——他们需要持续施加影响，不敢中断。一旦形成惯性，就会留下规律。”
赤奴接口：“那就顺着这条线，找出哪些人已经被牵住。”
“不行。”李文否决，“现在查谁被控，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证据太虚，拿不出手。一旦误判，反而伤了自己人。”
李守诚点头：“那你打算如何破局？”
“反其道而行。”李文目光沉定，“既然他们靠暗中串联动摇联盟，那我们就明着结盟——只找最稳的几个人，组建一个抗敌同盟。不公开，不立约，只通气、共警。”
“小圈子？”赤奴问。
“对。”李文点头，“大船难调头，那就先造几艘快艇。等风浪来了，至少有几支力量能立刻响应。”
李守诚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若要成事，需得信得过的人。我在中原旧族中有几条联络线，虽多年未用，但血脉未断。我可以帮你筛出几个可靠名字。”
“有您出手，我就放心了。”李文拱手。
赤奴忽然道：“光靠嘴说不行。得让那几个人亲眼看见证据，不然谁也不会轻易把自己搭进来。”
李文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打开后露出一枚透明银针：“这是从叛首身上搜出的控念器。它能通过气运丝线悄然影响他人决策。我可以让三人亲自查验。”
“还得有个由头。”李守诚提醒，“贸然集会，容易引人注意。”
李文思索片刻：“明日设宴，请三位一直支持盟约的诸侯夜饮偏殿。不谈政事，只叙旧情。席间自然引出话题。”
次日夜，偏殿灯火温润。三位诸侯陆续到来，皆为中原中小势力之主，此前多次在盟会上力挺九鼎计划。李文亲自开坛，酒香清冽，弥漫四座。
“此酒以灵麦所酿。”他为每人斟满一杯，“产量不高，每年只出三坛。但我坚持种它，是因为它不靠天赏饭吃，只要根扎得深，风雨再大也不倒。”
一人笑问：“听这话意，莫非外面已有风雨？”
李文放下酒壶，直视众人：“诸位可曾想过，为何近来总有诸侯突然改口？前一日还称兄道弟，次日便避而不见？”
众人神色微动。
赤奴取出玉匣，将银针置于案心：“这不是兵器，也不是符咒。但它能让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主意。比如，原本想签盟书，突然觉得时机未到；原本信任某人，忽然生出猜忌。”
一位年长诸侯拿起银针细看，眉头越皱越紧：“这种东西……真能影响人心？”
“我能证明。”李文伸手按向地面。片刻后，一株嫩绿藤蔓破砖而出，缠绕银针一圈。藤身微微震颤，叶尖竟渗出一丝黑液。
“植物精灵对气运异常极为敏感。”他说，“它刚才触碰到了残留的操控波动。”
三人面面相觑。
李守诚缓缓开口：“老夫虽不通术法，但也知人心易惑。若有外力暗中拨弄，再坚定之人也会动摇。今日若非李文揭出此事，我们恐怕还在互相猜忌。”
良久，为首一名诸侯放下酒杯：“你说要做什么？”
“很简单。”李文看着他们，“我不想逼任何人站队。只希望你们能成为第一批知晓真相的人。若愿意加入抗敌同盟，从此互通消息，遇危互援；若不愿，今夜之言，权当饮酒闲谈。”
三人交换眼神，最终齐齐点头。
李文取出三枚青褐色果实，形如枣核，表面浮着淡淡光晕：“此为‘心语果’，由植物精灵培育而成。成熟后食用，可在短时间内感知彼此心意波动。无需传信，不必言语，只要一方示警，其余二人皆能察觉。”
他将果实分别递出：“请收下。不用时藏好，危急时启用。”
宴会散去，三人各自归营。李文送至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厅内，赤奴低声问：“他们会真的用吗？”
“会。”李文坐在灯下，“人在看清危险后，总会想找条退路。我们现在，就是他们的退路。”
李守诚翻着手中的名册：“我已经列出七家旧交，明日便可派人接触，查清近期往来文书是否有异。”
赤奴点头：“我也安排羌骑化作商旅，轮流巡查各营周边，盯住出入人员。”
李文听着两人的安排，手指轻点桌面。地图上，三个红点已被悄悄标注出来，连成一线。
他低声说：“他们以为我们在补漏洞，其实我们已经开始织网了。”
赤奴忽道：“下一步是不是该查西域那个波动源头？”
李文没回答。他抬头看向窗外，长安城依旧安静，街巷深处偶有犬吠。
他只说了一句：“风要起来了。”
此时，一名亲卫匆匆入内，手里捧着一封密报。
李文接过，拆开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忽然一顿。
密报上的字迹清晰写着：
“西境哨探回报，三日前有驼队携带铜镜模样的器物进入龟兹，守关将士未敢阻拦，因带队者持有洛阳某侯府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