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将熄未熄，灰堆里一点红光闪了两下。李文伸手拨了拨，火星溅起半寸，照见他掌心的罗盘纹路微微发亮。
赤奴站在帐外，手里捏着那块染血的布条，指节泛白。他没说话，只是把布条又展开了一次，目光死死盯住那行焦炭字迹：“信已收到，明日午时，火起于西。”
“不是明天。”李文低声道，“是今晚。”
赤奴抬头：“他们约在午时点火，我们却要在子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正因为他们在等午时，才不会想到我们会提前。”李文站起身，走到铺在地上的粗布前。上面用炭枝画出了黑水潭的轮廓，中间一座石像，两条地道分列左右。“换防的空档只有半盏茶时间，我们必须卡准这个节点。他们以为接应还没来，守备最松。”
他说完，抬眼看向角落里的信使。那人坐在草席上，双手抱膝，脸色发青，显然余毒未清。
“你最后说的牢房位置，是在东侧？”李文问。
那人点头：“三排铁笼，关着二十多个山民。我亲眼见过他们被拖出去喂蛊。”
“那就不能等。”李文转身抓起木剑，往地上一插，“救人要快，出其不意。赤奴，你带羌骑绕到西侧山谷，等我信号——看到绿焰升空，立刻点火制造混乱。记住，只烧林，不伤人，引开守军就行。”
赤奴应声：“明白。”
“华佗先生。”李文转向老人，“后营交给你。设好医棚，药材分三份：一份解毒，一份止血，一份镇痛。伤员一旦撤出，立刻施救。”
华佗捋须颔首：“我已让药草精灵温养了几味主药，随时可用。”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一名斥候掀帘而入，单膝跪地：“禀主上，北面官道发现尘烟，有车队正朝这边来，打着李氏族旗。”
李文眉头微动：“可看清人数？”
“三百步卒，十辆粮车，另有匠户数十人随行。”
帐内三人对视一眼。
赤奴咧嘴一笑：“援兵到了。”
李文没笑。他走出帐篷，抬头看了看天色。暮云压山，风从谷口斜吹进来，带着一股泥土与铁器混杂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听见远处马蹄声渐近，节奏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不多时，一支队伍列阵于营地外。为首老者身穿麻布长袍，腰束皮带，面容严肃。他翻身下马，大步走来，还未开口，先扫了一圈营地布置。
“守诚叔祖。”李文迎上前，拱手行礼。
李守诚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木剑上，又扫过身后简陋的营帐和临时搭起的箭垛。“你们就靠这些，打算打五毒教的据点？”
“目前只能如此。”李文坦然道，“但已有确切情报，今夜便可行动。”
“今夜？”李守诚皱眉，“连日奔波，士卒未歇，粮草刚至，工事未固，如何能战？”
“正因为刚到，敌人才想不到我们会动。”李文从怀中取出那张炭绘地图，摊在地上，“您看，这是黑水潭蛊母殿的布局。守卫八十人，分四班轮岗。每夜子时交接，前后有片刻松懈。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瞬，就能从石像后的机关门潜入。”
李守诚蹲下身，仔细看了半晌，手指点了点地道出口的位置：“这里呢？退路可保？”
“我已经让藤蔓精灵在周围布网，一旦有人接近，立刻示警。”李文指着西侧山谷，“赤奴会率骑兵在那边放火，吸引主力。我和精锐从地道突入，直扑牢房救人。得手即撤，不恋战。”
李守诚沉默片刻，忽然抬头：“你打算亲自进去？”
“必须我去。”李文道，“里面有毒雾、蛊虫，普通人撑不过三步。我体内有薄荷精灵护体，能抗一时。”
老者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你还是当年那个性子——谋定而后动，可真到了关口，又总把自己放在最险处。”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也罢。既然计划已定，我也不拦。但我带来的三百族兵，不能闲着。你让我管后勤，我不反对。但外围警戒、退路保障，必须由我来安排。”
李文点头：“正有此意。”
“好。”李守诚转身招手，“来人！”
两名副将快步上前。
“立刻在营地南侧设鹿角三排，挖陷坑两道。匠户组连夜加固了望台，在东西两谷各设烽火台一座，随时准备传讯。另派一队巡山，范围扩大至十里，发现异常即鸣哨。”
命令下达完毕，他又看向李文：“你的人有多少能进地道？”
“最多十五个。”
“我再拨十名老兵给你，都是走过夜路、杀过人的，听你调遣。”
李文略一迟疑：“可他们没接触过毒瘴……”
“每人配一瓶华佗制的避毒散，绑在腰间。进了地道就捂住口鼻，跟紧你。”李守诚语气不容置疑，“你是主将，但这些人命，我也担着。”
李文看着他，终于郑重抱拳：“多谢叔祖。”
两人并肩走回主营帐前，赤奴已经召集了羌骑，正在检查马具和火油袋。华佗也在后营忙活，几排草席铺好，药罐架在小炉上咕嘟冒泡。
李守诚环顾一圈，忽然低声问：“你真觉得，今夜能成？”
“八成把握。”李文望着黑水潭方向，“他们以为我们在等援兵到位才敢动手，没想到我们会在援兵刚到时就出击。这种反常，最能乱其阵脚。”
老者点点头，不再多言。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营地炊火全部熄灭，兵器裹上布条，马蹄缠上软革。士兵们静默列队，只等一声令下。
李文站在地图前，最后一次确认各部位置。赤奴已带队潜行出发，身影消失在西谷阴影中。华佗坐镇后营，手边摆好了三套银针和七种解毒药粉。李守诚亲自登上了望台，手持铜哨，目光扫视四周山道。
一名族兵走来，低声汇报：“地道入口已探明，石像背后确实有凹槽，像是按压机关。”
李文点头，取下腰间的一个小陶瓶。瓶口封着蜡，里面蜷缩着一缕青绿色的细丝——那是他最早唤醒的茶树精灵，如今已能短暂附身于人，提供短暂的毒素抵抗。
他将陶瓶交给身边一名亲卫：“如果我两个时辰未归，你就带着这瓶精灵撤出来。它还能救别人。”
亲卫接过，默默别在怀里。
李文最后看了眼星空。北斗偏西，子时将近。
他提起木剑，迈步走向营地外。
身后，李守诚的声音传来：“记住，活着回来。李氏的根，不能断在这里。”
李文脚步未停，只轻轻应了一声。
山风穿过谷口，吹动他宽大的袖袍。前方密林深处，黑水潭如一块沉睡的墨玉，静静横卧在夜色之中。
一道绿焰突然腾空而起，划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