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晃动的刹那，李文的手已经按在了地面。木剑无声点地，一股细微的震感顺着砖石传开，埋藏在整座大殿地砖下的根系网络瞬间苏醒。青色纹路如活物般蔓延，从陈列台底延伸至四角廊柱，再悄然攀上高台边缘——那是他昨夜便布下的活化根巡，此刻全面激活。
云姬指尖微颤，三枚空间锚点同时爆闪。穹顶下方三丈的空间骤然凝滞，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压紧。她目光锁定青铜钟残骸，低声道：“有东西下来了。”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自断裂的钟链间跃出。他们身披灰黑色咒袍，身形扭曲，落地时竟无半点声响。其中一人直扑琉璃瓮，手中短刃泛着幽绿光泽，显然淬了剧毒；另一人则甩出一包粉末，刚触空气便腾起淡紫色烟雾，朝丹药陈列台弥漫而去。
“赤奴！”李文一声喝。
赤奴早已横身而出，铁靴重重踏地，腰间长刀未出鞘，仅凭刀柄一撞，将一名刺客逼退两步。他左臂一抬，袖中暗弩弹射，银丝缠住对方手腕，猛然发力，咔嚓一声折断其肘关节。那人闷哼倒地，还未挣扎，一根细藤已从砖缝钻出，缠住脖颈，将其拖入阴影。
空中三人被云姬提前扭曲落点，一人踩空摔在台阶上，咒袍撕裂，露出内衬绣着的狼头图腾。李文眼神一冷：“果然是巫神教余党。”
他掌心翻转，一枚金纹种子浮现。不等敌人反应，种子掷地即碎，十株灵藤破土而起，如鞭抽打，精准缠住剩余刺客双足。那些人猛力挣扎，却发现越挣越紧，藤蔓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竟是以植物精灵之力炼化的封印之体。
毒雾扩散至半途，四周突然涌出数十个半透明身影——是潜伏在会场各处的植物精灵。它们齐齐展开叶片，一层淡金色光晕荡开，雾气遇之即消，连地面残留的腐蚀痕迹都缓缓愈合。
“你们以为，靠几个死士就能抢走运朝的根本？”李文走上高台，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全场骚动，“赵九已伏法，你们还敢现身，不过是为呼衍枭陪葬罢了。”
台下宾客纷纷后退，有人跌坐在席，有人捂嘴惊喘。混乱中仍有几人试图靠近陈列台，却被赤奴带人拦下。一名老农官模样的人急道：“我们是来领丹方培训令的！别拦我们！”
赤奴扫了一眼对方腰牌，沉声道：“所有人原地不动，查验通行玉符后再放行。”他挥手示意，四名便衣卫士迅速上前，开始逐人核对身份。
就在此时，被悬吊在半空的一名刺客忽然狞笑，喉间发出咯咯怪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皮肤下似有虫蚁爬动。云姬瞳孔一缩：“蛊种要爆了！”
李文早有察觉。他右手掐印，左手贴向罗盘，一丝气运之力引动《上清丹诀》中的封禁术式。金光自掌心喷薄而出，化作一张符印虚影，直落那人头顶。那人身子猛地一僵，体内鼓动的气息戛然而止，随即口鼻溢血，昏死过去。
“拖出去。”李文淡淡道，“律司审完，按《耕战律》处置。”
两名卫士上前拖走尸体般的刺客。李文转身看向琉璃瓮，确认封匣完好，护膜未破，才微微松了口气。他抬手轻抚瓮壁，一缕植物精灵之力渗入，重新加固了内部结界。
云姬站在侧殿暗处，手指仍在虚空中微动。她忽然眉尖一跳，低声对身旁镜阵传令：“西廊第三根柱后，杀意未散，至少两人潜伏。”
指令刚出，那边便有了动静。一道寒光自柱后射出，直取陈列台中央的锦盒。箭矢飞行途中，空间骤然扭曲，轨迹偏移三寸，钉入梁柱。几乎同时，第二支毒镖紧随而至，却被一面凭空浮现的镜影反弹，正中另一名刺客肩头。
“动手。”云姬轻语。
赤奴早已率队包抄。两息之内，两名黑衣人被押至台前，面罩扯下，皆是陌生面孔，但耳后均烙有巫神教特有的蛇形印记。
李文俯视二人：“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人冷笑：“你杀了我们，也挡不住大祭司的诅咒。西域早晚沦为焦土。”
“那就让他亲自来。”李文不再多问，挥手命人带走。
会场终于安静下来。不少官员低头不语，似在回想刚才一幕。李守诚拄杖立于观礼席前，目光扫过被押走的俘虏，又落在李文身上，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李文深吸一口气，走到陈列台中央。他亲手开启锦盒，取出一枚赤霞流转的丹药——凝元丹。丹身晶莹，内有云纹游动，甫一现世，便散发出温润药香，令人心神安定。
“此丹可固本培元，提升武者根基，亦能调理百姓体虚之症。”他举丹示众，声音清晰平稳，“今日虽有宵小作乱，但我运朝之道，从不因威胁而止步。丹策既定，便当推行到底。”
台下先是寂静，随后响起零星掌声，继而汇聚成潮。有人高喊：“愿随主公振兴民生！”
“运朝万年！”
“耕战一体，天下归心！”
呼声震梁，烛火摇曳。
李文将丹药重新封存，转向云姬：“继续监控。”
云姬点头：“镜阵未撤，四角锚点持续运转。”
他又看向赤奴：“外围清查务必细致，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留。”
赤奴抱拳：“已在排查所有进出通道。”
李守诚缓步上前，低声道：“你早就料到他们会动手？”
李文望着大殿穹顶的残钟碎片，答：“赵九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事。他背后若无人撑腰，怎敢碰偏库铜牌？我只是没想到，呼衍枭这么急。”
老族老沉默片刻，终是叹道：“二十年忠臣，最后成了刀刃。你说……他真有个‘她’在等？”
李文没有回答。他记得赵九最后那句话——“她还在等吗？”语气里没有恨，只有疲惫。
这时，一名文书小吏快步走来，递上一只新竹筒。李文接过，拆开一看，纸上只有一行字：“风不止，沙未歇。”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息，随手揉成团，扔进烛火。纸团燃起青焰，转瞬化为灰烬。
云姬忽然睁眼：“东门方向传来马蹄声，七骑，速度极快，未持通关令。”
赤奴立刻转身：“我去拦。”
“不必。”李文抬手制止，“让他们进来。”
“可是……”
“若真是敌袭，不会只来七人。若是援报，此刻阻拦反倒寒心。”
赤奴迟疑了一下，点头退下。
李文走回高台，目光扫过全场。丹药陈列台依旧明亮，琉璃瓮中的仙泉母液静静流淌，银晕微荡。植物精灵们隐于角落，默默守护着每一寸地面。
他伸手按在罗盘上，感受着地脉传来的稳定波动。根巡仍在延伸，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整个城池。
台下众人渐渐恢复秩序，交谈声低了下来。几名农官代表被允许上前登记领取培训令，神情恭敬。一名年轻女子接过玉牌时，双手微颤，抬头看了李文一眼，欲言又止。
李文对她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说话，低头退下。
云姬走近，声音很轻：“西郊陶窑的波动消失了。”
“不是消失。”李文盯着罗盘星图，“是沉下去了。他们在等下一波机会。”
“你还打算放饵？”
“不是放饵。”他收回手，“是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赤奴走来汇报：“七骑已入城，为首者自称来自楼兰驿站，带来一封紧急军情。”
李文接过信封，未拆。他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说道：“把赵九亲信关押的牢房换位置，迁到地宫三层，加派双岗。”
“是。”
“还有——通知植物精灵，今晚所有田垄灌溉推迟一个时辰。”
赤奴一怔：“为什么？”
“因为有人习惯在水渠边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