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沙丘,李文蹲在屏障边缘,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泛金的叶子。叶脉微微一颤,像是回应,又像是吸饱了光后打了个嗝。他收回手,直起身,对站在三步外的赤奴说:“今天能摘第一批。”
赤奴咧嘴:“昨儿那苗还缩着脖子,今儿就跟吃饱了饭似的挺胸抬头,你这玩意儿比羊下崽还快。”
“长得快,不代表能活。”李文说着,从布囊里取出一把薄刃小刀,割下一根带果的藤。果实拳头大,金黄发亮,表皮滑得像涂了层油,拿在手里温温的,不烫也不凉。
“就这一枚?”赤奴盯着他手。
“第一批只结了三个,一个留种,一个送去云姬那儿化验,这个——”李文掂了掂金薯,“拿去校场,当众吃了。”
赤奴眉毛一挑:“你要掀桌子了?”
“不是掀,是摆。”李文把金薯包好,“金汤城不能只靠城墙吓人。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更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城。城门刚开,外头已挤满了人。不是百姓,是商队。骆驼、马匹、板车堵了半里地,各色旗帜在风里甩得啪啪响。有人举着银锭,有人抬着整箱香料,还有人直接把刀拍在桌上,嚷着要见“种金果的人”。
“十倍价!十倍!”一个披红袍的商人挤到前头,脖子涨得通红,“我出十倍!只要一粒种!”
守门的兵没动。这是李文下的令:今日闭市,不交易,不放行。
李文穿过人群,没人拦他。士兵让开一条道,商人们眼神跟着他走,像饿狗盯肉。
校场中央搭了个石台。李文上去,把金薯放在案上。阳光一照,那果子像是自己在发光。
“这是雷后长出的东西。”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见了,“种在沙里,靠金流和精灵养活。今天,我拿它做一件事——证明它有用。”
台下一片静。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老卒说:“张伍,你来。”
那老兵五十出头,左腿跛,是早年守边关被箭射穿的。他站出来时,手有点抖。
“你卡在一流武者七年了。”李文看着他,“试试这个。”
他切下一片金薯,放进陶锅蒸。不到一盏茶工夫,香气出来了。不是饭香,也不是药味,像是麦子熟透、地底根脉涌动、阳光晒进土里的混合气息。全场人鼻子都动了。
蒸好后,他夹出一块,递给张伍。
老兵没犹豫,一口吞下。
起初没反应。他站着,脸也没变。有人开始嘀咕:“骗人的吧?”
三刻钟过去,张伍忽然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不是倒,是跪。他双手撑地,背上经脉一根根凸起,像有东西在皮下游走。额头青筋暴起,呼吸越来越粗。
“经脉在冲。”赤奴低声道。
突然,老兵仰头一声吼,气息炸开,卷起一圈沙尘。他站了起来,左腿落地时稳得像铁桩。
“二流巅峰。”李文说,“差一步,就能进一流。”
全场哗然。
有人喊:“再试一个!”
“我们也吃!”
“卖给我们!多少钱都行!”
李文抬手,压下声音:“第一批只有一枚。功效如何,你们都看见了。但它现在是战略作物,不卖,不换,不赠。谁想抢,就得先过城墙那三重阵。”
话音未落,东侧马蹄声起。
一队骑兵列阵而来,黑旗,无纹,马蹄裹布,走得极稳。为首一人穿灰袍,腰挂铜铃,脸上画着三道血线。
“匈奴使团。”赤奴冷笑,“来得真快。”
那人下马,站上石台对面,声音像砂石磨地:“李文,我乃呼衍枭座下左使。今日代主上问一句——金薯之术,可愿共享?”
李文没答。他招了招手。
两名兵士抬来一只木箱,打开,里面是刚移栽的金薯苗。苗旁站着一株灵木,枝条垂下,一根嫩藤正缠上树干。树皮上,一道金纹缓缓流动。
“苗要靠精灵养。”李文说,“精灵要靠地脉金流。金流要靠星图引导。你告诉我,哪一环你能搬走?”
使者盯着那藤,眼神阴沉:“若你不交,匈奴断你商道,围你玉门,三年之内,城中无粮。”
“你可以试试。”李文淡淡道,“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查查你们西境三座油库的封条。”
台下安静了一瞬。
云姬不知何时已站到李文身侧。她手里拿着一只玉瓶,瓶中液体幽绿,像腐叶泡在水里。她轻轻晃了晃,瓶底浮起一层细密气泡。
“这是噬油菌。”她说,声音清冷,“一滴入油,三日自燃。不传人,不染土,专吃你们从大漠深处挖出的黑油。”
使者脸色变了。
“你们的骑兵靠油灯夜行,火弩靠油压驱动,连帐篷取暖都烧黑油。”云姬把瓶子递过去,“要我送一瓶去贵国兵部验一验吗?”
那人没接。他盯着瓶子,喉结动了动。
“我们不是来求东西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了几分,“而是来警告你——金薯若只归你一人,西域必乱。”
“乱?”李文笑了,“现在不乱吗?你们劫商队,烧村庄,逼小国纳贡。我种个能让人吃饱的玩意儿,反倒成了祸根?”
他收起笑:“金薯不外流,但可以试用。每月开放一日,供各国武者来试吃。效果如何,当场验证。种苗不给,技术不传,精灵不离土。这就是我的条件。”
台下商人又躁动起来。
“只吃不给种?”
“那跟看人吃饭有啥区别!”
“我们出人来学!出百人!”
李文没理他们。他看向使者:“你回去告诉呼衍枭——要打,我奉陪。要谈,我开门。但别拿断商道吓我。你断一天,我关城门三天。你烧一村,我灭你三座油库。账,算得清。”
使者沉默许久,终于转身下台。上马时,他回头看了眼那株缠藤的灵木,一鞭抽下,马冲入风沙。
人群散去后,赤奴走过来:“你真会让外人来吃?”
“会。”李文点头,“但每次只给一口。吃完了,人得留下观察七日。谁想偷苗,就让他尝尝噬油菌的味道。”
“云姬那瓶子,真有那么邪乎?”
“比她说的还狠。”李文低声道,“那菌子吃油,产气,气一多,遇火星就炸。他们油库要是中招,不是烧,是炸。”
赤奴咧嘴:“那你刚才可留情了。”
“威慑不是杀人。”李文望着城外,“我要他们怕,但不能逼他们联手。一个怕的敌人会退,一群怕的敌人会拼命。”
当晚,城头设宴。
二十国商队代表被请上城楼。桌上摆着金薯做的点心——蒸糕、煎饼、烤饼,香气扑鼻。每人分一小块,不准带走。
李文没多说话,只举杯示意。赤奴带五十羌骑绕城巡防,马蹄声整夜不断。
吃到后半夜,一个商人偷偷摸向实验田方向。刚翻过土埂,脚下沙地突然裂开,六根带刺枝条破土而出,尖端直指咽喉。他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枝条没动,也没收。就那么指着,直到巡逻的羌骑把他拖走。
第二天清晨,李文站在屏障外,看着新一批金薯苗抽出嫩叶。云姬走来,手里还拿着那只玉瓶。
“菌液稳定了。”她说,“每批金薯收获后,我会在根部土壤注入一层。外人挖走,活不过三天。”
“好。”李文点头,“从今天起,金薯田划为一级禁地。擅入者,不问身份,格杀勿论。”
他转身往城内走,脚步沉稳。
身后,一片金叶在风里轻轻抖了抖,像是饿久了的人,闻到了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