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北线的山脊，赤奴的战报还没凉透，李文已经站在了投石机旁。二十枚碎片弹整齐排开，陶管引信刻度一致，卡扣全部就位。他没再看火药工坊的方向，只对身旁的呼衍铁点了点头。
“你带蝎尾骑兵走山谷暗道，绕到他们背后。等第一炸响，立刻突进。”
呼衍铁抱拳，转身翻身上马。他身后，三十名骑兵身披轻甲，腰间挂着空间稳定器的启动符牌。那东西是云姬亲手调过的，只认蝎尾军团的血脉印记。他们没带长枪，每人只握一柄裂空爪——形如蝎尾，前端能撕开空间缝隙。
李文盯着远处三座哨塔的火光。风向偏西，火阵的烟正往关墙方向卷。他抬起手，校场另一侧的鼓手立刻敲响战鼓。
第一枚碎片弹被推入投石机兜。李文亲自拉弦，角度压低，射程估算到两百步内。他数着心跳，等敌军牛车阵完全展开。
“放。”
弹丸飞出，划过一道低弧。落地前一息，陶管燃尽，引信触发。薄口朝下，秘银碎片如暴雨般砸进地面，随即反弹，呈扇面向前喷射。气浪掀起沙石，灼热的金属颗粒打在牛车铁皮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冲在最前的几头牛受惊，猛地停步，撞翻了后面的油罐车。火势一滞，敌军前阵出现混乱。原本整齐的火墙裂开缝隙，烟幕翻腾不定。
就在这瞬间，呼衍铁在山谷深处吹响骨哨。
三道幽蓝的裂痕凭空出现在敌军后方上空，像是被无形的刀划开。蝎尾骑兵从裂缝中跃出，落地无声。他们手中的裂空爪同时挥动，又撕开几道短小的空间口子，将试图围拢的敌兵直接割倒。
中军大旗还在烟中摇晃，主将的身影藏在亲卫圈内，一时无法辨认。呼衍铁抬手，两名骑兵立刻攀上高坡，将稳定器符牌插入地面石缝。蓝光一闪，更大的裂缝撑开，足够一骑穿行。
李文在远处看得清楚。他取出一枚新的碎片弹，这次没装延时卡扣，而是接上了拉发引信的绳子。他将弹体递给阿史那。
“你带灵藤小队，从左翼切入。目标是那个穿陨铁甲的——他动不了太久。”
阿史那点头，挥手召来五名藤蔓战士。他们手臂上的纹路泛起绿光，地下的灵藤破土而出，顺着岩缝迅速蔓延。这些藤不是普通的植物，是桃树精灵与沙漠铁藤杂交后的变种，韧性强，能承受剧烈拉扯。
敌将终于察觉后方异动，正要下令调兵，阿史那猛然前冲。灵藤如蛇群暴起，两条主藤缠住敌将双臂，硬生生将他从亲卫阵中拖出半步。其余藤蔓则封锁了他脚下三尺，让他无法后退或结印。
“就是现在！”
李文甩手掷出碎片弹。弹体飞行途中，恰好穿过一道尚未闭合的空间裂缝。轨迹微微偏折，从侧后方斜切入敌将厚甲的接缝处。
轰——
爆炸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沉。陨铁甲被从内部撕开，碎片带着残血飞溅。敌将仰面倒下，胸口焦黑，手中法杖断裂。亲卫慌乱扑救，可灵藤已收紧，将他们尽数绊倒。
呼衍铁率骑兵直扑大旗。一名敌将举刀迎战，裂空爪横扫，空间裂隙擦过刀身，整把兵器瞬间扭曲断裂。骑兵顺势突进，将大旗连根拔起。
火阵彻底失控。失去指挥的牛车横冲直撞，点燃了后方粮车。浓烟遮天，残军开始溃退。李文站在投石机旁，没有下令追击。
“收兵。”
传令兵立刻挥旗。蝎尾骑兵迅速退回空间裂缝，逐一消失。最后一人离开时，裂缝闭合，只留下地面上几道焦痕。
半个时辰后，战场清理开始。
呼衍铁带着士兵搜查敌将尸体。他在铠甲夹层里摸到一块拇指大的金属片，表面光滑，背面嵌着一颗微小的红点，正规律闪烁。
“这是什么？”他皱眉，抬手就要捏碎。
“别。”李文走过来，伸手接过。他翻看两面，又凑近耳边听了听，轻微的滴答声若有若无。
“留着。”
“这东西一直在发信号？”
“从他们靠近哨塔就开始了。”李文把金属片收进袖袋，“不是给匈奴的。”
呼衍铁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李文不说，就是还没到说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军校操场上摆出了一块青铜简。上面刻着昨夜战况的全过程：火药弹引爆时机、蝎尾骑兵突入路径、灵藤缠敌与定向爆破的配合节点，甚至连空间裂缝的持续时间都标注了刻度。
李文亲自执刀，在最后一行刻下标题。
《蝎尾裂空·首战录》。
他放下刻刀，对围在一旁的教官们说：“从今天起，所有新兵必须背熟这一战的每一个步骤。不是为了记住胜利，是为了记住——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该等。”
一名教官指着青铜简上的某处：“裂空爪的使用间隔，为什么定为七息？”
“因为稳定器充能需要时间。”李文说，“超过三次连续撕裂，使用者会短暂失明。这不是弱点，是规则。我们打仗，靠的不是蛮力，是知道什么时候停。”
教官们低头记录。有人小声问：“那要是敌人不懂这个规则呢？”
李文看了他一眼。
“那就让他们用命来学。”
正午，校场空了。青铜简被抬进档案室，锁入铁柜。李文独自站在投石机旁，从袖中取出那块金属片。
红点还在闪。
他走到火药工坊外，找到一处废弃的石槽。槽底积着些昨夜残留的黑灰粉末。他把金属片轻轻放进去，又从兜里掏出一小撮秘银粉，撒在周围。
然后他退后三步，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截引信绳，丢进石槽。
火光一闪，金属片被瞬间包裹。红点剧烈跳动两下，熄灭了。
李文蹲下，用木棍拨开灰烬。金属片表面出现裂纹，但结构未毁。他伸手捏起，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震动。
不是热，也不是电。
像是某种频率的共鸣。
他站起身，把金属片重新收进袖袋，走向校场东侧的沙坑。
那里，一枚未使用的碎片弹还静静躺着。陶管完好，引信未燃。
李文弯腰，将弹体翻转过来。他用指甲轻轻刮开底部一圈蜂蜡，露出内层铁壳的接缝。
接缝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刻痕。不像是工匠留下的，倒像是被人用极细的针，悄悄划上去的。
他盯着那道痕，看了很久。
然后他直起身，把碎片弹放回原位。
转身时，袖袋里的金属片又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