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在沙地上断断续续地亮着，李文蹲在营地边缘，指尖轻触地面。麦芒的根须微微震颤，传回一段稳定的轨迹信号——那道光点已停在白石沟深处超过两个时辰，没有移动，也没有消失。
他站起身，拍去掌心沙粒。
“呼衍铁到了。”他说。
云姬站在三步之外，袖口微动，一缕银沙在指间流转。她没说话，只是将沙粒轻轻洒下，它们落在地上，形成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与麦芒传回的路径完全重合。
“安全。”她终于开口。
李文点头，转身走向主帐。帐内羊皮地图摊开，他拿起炭笔，在白龙堆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在圈内添了一道竖线。
“明日启程。”他对等在帐中的几人说，“去古道。”
有人皱眉：“那边连水痕都没有，找什么？”
“找地脉断层。”李文将罗盘放在地图中央，“于吉提过一句，星力沉坠之处，必有灵壤。我们种田靠地，地不对，再强的精灵也长不出东西。白龙堆是死地，可死地之下，未必没有活根。”
没人再问。这些人跟了他一路，从中原到西域，见过红柳开花一夜成林，也见过麦芒根系穿沙如刀。他们不信虚言，只信结果。
第二天天未亮，队伍就出发了。五辆改装的驼车，装着水囊、干粮和几箱备用的植物种子。每辆车底都埋着一株夜光草精灵，它们的荧光在暗处连成一线，像一条贴地爬行的蛇。
前两天还算平稳。沙丘起伏有律，风向可测。麦芒的根系提前探路，在松软处留下标记，车队绕行自如。第三天中午，他们进入白龙堆腹地。
这里的沙色发灰，踩上去不陷，但走几步就会觉得脚底发虚。云姬走在最前，银沙不时从袖中滑落，落地即凝，形成一个个微小的锚点。
“地层空了。”她低声说。
李文停下，召来一株麦芒精灵。它钻入沙中，根须迅速延伸，片刻后传回震动——下方三十步，有一片巨大的空腔，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啃过。
“绕。”他说。
队伍转向东南，沿着相对坚实的沙脊前行。可刚走不到半里，地面突然塌陷。
三名队员连人带车陷进沙中，下沉极快。一人伸手扒住边缘，指甲在沙地上划出四道深痕，但身体仍在滑落。其他人冲上去拉人，可脚下的沙也开始松动。
李文立即蹲下，掌心贴地。
“麦芒，结网。”
话音落下，数十株麦芒精灵从各处钻出，根须在空中交织，瞬间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网面刚接触沙面，就被流沙的吸力拉得变形。李文咬牙，又召来五株加强支撑。
“再加！”他喊。
云姬迅速后退几步，将银沙洒向塌陷区外围，形成三道环形标记。她闭眼感知片刻，突然指向右侧：“那边是实土，网边锚在这！”
麦芒精灵立刻调整结构，将网缘缠上她标记的位置。网面终于稳定，像一层浮皮盖在流沙之上。
“一个一个来，贴网爬。”李文下令。
陷落的三人抓住网眼，借力上爬。最后一个人刚离开沙口，整片区域轰然下陷，留下一个直径十丈的黑洞。
没人说话。所有人看着那洞，心跳未平。
“继续。”李文收起麦芒精灵，声音没变，“但放慢速度，每十步测一次地层。”
接下来的路，走得极慢。每一步都由夜光草精灵先行探路，麦芒根系在地下织成临时支撑网，云姬则用银沙标记危险区。一天只推进了不到十里。
傍晚，他们终于看到那道石门。
它半埋在沙丘之间，高约两丈，表面刻满风蚀的纹路。门缝处有微弱的光渗出，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
“星力。”云姬走近，指尖轻触石面，“很弱，但没断。”
李文取出罗盘。盘中星纹缓缓转动，最终指向石门中央。他上前一步，将手掌按在门缝。
纹路忽然亮起，由下至上，像被点燃的引线。一声低沉的轰鸣后，石门向内开启，沙尘如雾喷出。
队伍等了半刻，尘雾散去，才缓缓进入。
里面是一条斜向下的通道，石壁上有凹槽，槽中残留着早已熄灭的火油。夜光草精灵飘在前方引路，荧光映出两侧壁画——模糊的人影在星空下行军，手中捧着发光的石碑。
走了约百步，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大殿。
殿中央立着一块黑色石碑，约一人高，表面光滑如镜。李文走近，发现上面刻着一段断裂的星轨图案，线条古老，与罗盘中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就是它。”他说。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羊皮，又拿出一支炭笔，准备拓印。
就在他伸手触碑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
石碑下方的沙土突然隆起，裂开一道口子。一只巨兽从地下缓缓升起。
它形似麒麟，四足如柱，皮色如青铜浇铸，背部生有短角，尾端带钩。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眼睛——瞳孔是竖立的，颜色如同古铜镜面，映不出光，却仿佛藏有整片星空。
它没有攻击，只是站在石碑前，低吼一声。声音不响，却让整个大殿的石壁都在震。
所有人后退。
李文抬手示意众人静止，自己也缓缓后撤两步。
奇兽鼻孔张开，喷出两道白气。它低头，看了看李文，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羊皮，随后目光落在地面。
一株雪莲精灵正贴着墙根滑行。它是刚才进殿时不小心脱离队伍的，此刻停在角落，叶片微颤。
奇兽缓缓走过去，在雪莲面前停下。它低头嗅了嗅，鼻息拂过叶片，雪莲的荧光忽然亮了一瞬。
它没动它。
李文看着这一幕，慢慢向前走了一步。
奇兽抬头，目光锁定他。
李文停下，从袖中取出另一株雪莲精灵，轻轻放在地上。精灵滑向奇兽，停在它前足之间。
奇兽低头，又嗅了嗅，然后缓缓转身，回到石碑旁，卧下，将头搁在前肢上，眼睛闭了起来。
“它不伤植物。”李文低声说。
云姬靠近：“但它守着碑。”
“所以不能硬拿。”李文看着石碑上的星轨，慢慢将炭笔落在羊皮上，开始拓印。他动作极轻，一笔一划，不敢有误。
拓印持续了半刻。完成后，他将羊皮收好，又看了一眼奇兽。
它仍闭着眼，但耳朵微微转动，像是在听。
李文后退，示意队伍撤离。
他们沿原路返回，没人说话。直到走出石门，重新站在沙地上，才有人长出一口气。
“那东西……是什么？”有人问。
李文没答。他取出罗盘，将羊皮铺在盘面之上。星纹与拓印的图案接触的瞬间，罗盘轻轻一震。
他指尖抚过断裂的星轨，低声说：“有人在锁天门。”
风卷起沙粒，打在驼车上，发出细碎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