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拔营退去的消息传遍晋阳。
百姓们涌上街头,欢呼声响彻城墙。
孩童们奔跑相告,老人们抹着眼泪念叨“太平了”。
张远站在城头,目光扫过人群,又落在张辽、张杨等人脸上——
他们眉宇间的轻松显而易见,却更像是“危机暂解”的释然,而非对人民军真正的认同。
张远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些降将投诚,多半是怕黄巾军屠戮百姓;
城中百姓拥戴,也多是出于对黄巾的恐惧。
人民军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被迫依附”,而是志同道合的战友。
这样的队伍,才纯粹,才经得住风浪。
更何况,晋阳作为并州治所,攥在手里太扎眼。
汉廷眼下被黄巾拖在冀州,一旦腾出手,定会派大军围剿。
这烫手山芋,他早就想丢开了。
夜里,张远召来典韦、赵霜、令狐娇。
“百姓和降将们,与其说是认我们,不如说是需要我们。”
他开门见山,“如今黄巾已退,我想把晋阳还给他们自己。”
赵霜、典韦对决策之事不上心,只重军令执行,闻言点头:“先生说了算。”
令狐娇拍着大腿赞同:“我早有这想法!强扭的瓜不甜,我还怕你惦记这城池呢!就该还给他们!”
几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召开各界代表会议。
次日,议事厅内济济一堂:晋阳的世家、乡绅、商户、老兵代表挤了满满一屋,气氛却有些微妙——谁都猜不透这支“不按常理出牌”的军队要做什么。
张远站在厅中,目光坦诚:“开诚布公地说,诸位这次献城,实乃无奈之举。
人民军来此,从不是为了占城夺地,只是想践行‘为人民’的本分。”
他环视众人,语气恳切:“我们的理念,是维护百姓利益,却从不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要的是真心实意,是志同道合。
若有人愿与我们一道,为天下苍生的安居出力,人民军的大门永远敞开;若暂时不能理解,我们绝不强求。”
“如今黄巾军已退,还承诺不再来犯。”张远话锋一转,掷地有声,“这晋阳,本就该还给晋阳人。
如何治理,何去何从,当由你们自己定夺。
将来若真有危难,只要你们一声召唤,我们仍会赶来相助。
只是到那时,我们是客军,辛苦费总得有——至于多少粮食钱财,大家可以慢慢商议。”
满堂皆惊。
李大目、郭大贤惊得张大了嘴,心里直犯嘀咕:张远怕不是傻了?到手的城池竟要还回去?
张辽、张杨更是愣在当场。
特别是张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最初的时候,他本想借人民军这股“强援”抵御黄巾,保全自身和晋阳,此刻却被张远“归还城池”的举动深深震撼。
他再一次意识到,这支军队的理念,或许真的与自己以往认知的任何势力都不同。
“你们先议着,选出代表再来与我们协商。”张远起身,目光平静,“我们在此,大家恐怕也难以畅所欲言,人民军先出城扎营。”
他看向张辽、张杨,“文远、稚叔,你们也留下吧。”
张辽、张杨相视一眼,终究没有跟上。
张杨想法简单:他肩负家族重任,虽感激人民军,却还没到抛家舍业的地步。
张辽内心则天人交战——一方面,人民军的纯粹和张远的格局让他心生敬佩,甚至有些向往;另一方面,自幼所受的“忠君”教育,又让他习惯性地与“乱匪”保持距离。
张远带着赵霜、令狐娇坦然离城,李大目、郭大贤唉声叹气地跟在后面,活像丢了魂似的。
城外的山道上,张远回望晋阳巍峨的城墙,忽然想起上一世看过的历史——
有人总觉得“革命高潮已到”,盲目热衷于攻打大城市,却不知真正的根基在广阔的山野之间。
眼前的太行山虽看似穷山恶水,在他眼里,却是一片蕴藏着无限生机的沃土。
三日后,晋阳选出了代表——本地王姓世家家主王耀。
这老头对着张远连连作揖,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送上的“报酬”堆成了小山:粮食、布匹、铜钱,甚至还有几车珍贵的铁器——那是乱世里最紧缺的战略物资。
交接完毕,人民军拔营启程。
令张远意外的是,竟有近万晋阳百姓自发跟了上来——有吃不饱饭的佃农,有看不惯世家跋扈的小吏,还有觉得人民军“靠谱”的士兵。
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牵着年幼的孩子,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熟悉的家乡,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前进的脚步。
那些选择留下的百姓更是哭哭啼啼,扶老携幼地跟着队伍送出了十几里地。
老人们颤巍巍地塞过来煮熟的鸡蛋和烙饼,妇人抱着孩子对着队伍深深鞠躬,口中不停念叨着“恩人”。
晋阳城内,张辽望着人民军远去的方向,久久伫立,沉默不语。
新推举的主事者虽感激他守城之功,却因他出身寒微,只给了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张杨倒是获得领兵实权,他望着人民军离去的方向,叹气:“要不是被家族束缚着,我真跟他们一起去了。”
然后,他拍了拍张辽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文远,你又被什么束缚着呢?”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张辽心中的枷锁。
他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人民军的所作所为,早已超越了他“借兵御敌”的初衷,那“为人民”的理念,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不再纠结于固守过去的看法,而是选择拥抱这份纯粹的理想。
他对着张杨深深一揖,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卫,朝着太行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尘土飞扬。
山道上,张远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见是张辽,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张辽勒住马,翻身下马,抱拳说道:“将军,末将愿追随先生,追随人民军。”
张远也翻身下马,抱歉说道:“欢迎归队,文远。”
阳光穿过太行山脉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支向着深山行进的队伍,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