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冰冷、潮湿、凝滞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某种大型机械停止运转后残留的金属冷却油气味，沉甸甸地压迫着感官。门外爆炸的轰鸣余波似乎还在岩壁间隐隐回荡，但更清晰的是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和粗重得近乎撕裂的喘息声。
林皓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短暂的安全感和剧烈的后怕同时袭来，让他止不住地颤抖。怀中的蜡纸依旧散发着那点微弱的蓝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活着的萤火，映照出眼前极小的一片区域，布满灰尘的冰冷金属台阶，向下延伸，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
“咳……咳咳……”旁边传来阿坤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他似乎也瘫倒在地，伤腿的移动带来一声忍不住的痛哼。
“坤哥？怎么样？”林皓急忙压低声音问道，摸索着凑过去。
“死……死不了……”阿坤的声音嘶哑虚弱，但那股凶悍劲还没散尽，“妈的……这什么鬼地方……阴曹地府的入口吗？”
林皓借着怀中蓝光看去，阿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小腿上临时包扎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还在缓慢渗血。他的状态极差。
“必须再处理一下伤口。”林皓从那个破背包里艰难地翻找出之前搜刮来的少许药品，一点磺胺粉和最后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间，背包里的电台和文件夹磕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黑暗里，任何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叫骂，还有用力推搡铁门的声音！但这扇门似乎异常沉重，从外部难以轻易打开，尤其是门锁和铰链被破坏后，卡得死紧。暂时，他们是安全的。但追兵绝不会放弃，他们只是在想办法，或者等待支援。
时间依然紧迫。
林皓小心翼翼地给阿坤重新上药包扎，过程痛苦无比，阿坤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硬是没再哼一声。
处理完伤口，两人都精疲力竭，靠在冰冷的门上喘息。蜡纸的蓝光稳定地闪烁着，照亮彼此狼狈而紧张的脸庞。
“这玩意儿……到底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来了？”阿坤盯着林皓怀中那点蓝光，独眼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林皓摇摇头，他同样一无所知。他再次仔细观察这张蜡纸。蓝色的光脉依旧沿着那些细微的刻痕流淌，最终汇聚成那几个奇特的、非人的字符，稳定地散发着微光。它不再闪烁变化，只是固执地指向甬道深处。
“它好像……确定就是这里。”林皓低声道，“这光稳定下来了。”
“妈的，总不能是东洋人的老巢吧？”阿坤骂了一句，但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自投罗网？
“不像。”林皓否定道，“如果是他们的地方，门口不会只有一把锈锁，追兵也不会被挡在外面。这里……感觉废弃很久了。”
他借着蓝光，仔细打量门后的环境。这是一条明显人工开凿的甬道，四壁和台阶都是坚固的混凝土浇筑，表面粗糙，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虽然陈腐，但并非完全窒息，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从下方深处传来。
“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死？”阿坤喘着气问。躲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追兵迟早会进来，或者干脆用炸药把门炸开。
林皓站起身，忍着全身酸痛，尝试用力推了推那扇厚重的铁门。纹丝不动。从内部似乎也没有门栓之类的结构，它更像是一个单向的入口。
退路已断。
唯一的方向，只有脚下这条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甬道。
蜡纸的蓝光，静静地指向那里。
“我们得下去。”林皓做出了决定，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带着回音，“呆在这里就是等死。下面……也许有别的出路，或者……至少能躲得更深。”
阿坤沉默了一下，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老子倒要看看，下面是他娘的阎罗殿还是水晶宫！”他挣扎着，靠着墙试图站起来。
林皓赶紧搀住他。阿坤的体重和伤腿让两人的行动变得异常艰难。
林皓将《圣经》和蜡纸小心收好，重新背起背包，一手举着那点微弱的蓝光勉强照明，一手奋力搀扶着阿坤，开始沿着冰冷的金属台阶，一步一步，向下挪动。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他们包裹。除了脚下台阶的范围，前后左右都是无尽的、吞噬光线的黑。脚步声和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台阶似乎无穷无尽，一直向下，向下，仿佛真的要通往地心。
温度似乎在逐渐降低，那种陈腐的机械金属气味却越来越浓。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台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地面变得平整。借着手头微弱的蓝光，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似乎是堆放在墙边的板条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帆布，积满了灰尘。
甬道在这里变成了一个方形的地下厅堂，前方似乎还有通道继续延伸。
林皓搀着阿坤，小心地靠近那些板条箱。他用手指抹开帆布上的灰尘，露出下面木箱的本来面目。箱体很旧，但木质坚硬，上面用模糊的黑色油漆印着一些标识。
一部分是德文：“VoRSIcht! bRUchGEFAhR!”（小心！易碎！）、 “GER?tE FuR ExpERImENt Nr.7”（7号实验设备） 另一部分，则是日文标识：“取り扱い注意”、“极秘”（注意处理、绝密）
德日文再次同时出现！和文件夹里的资料对应上了！
林皓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小心地掀开帆布一角，箱子里塞满了干枯的防震稻草，里面是一些用油纸包裹着的、形状奇特的玻璃器皿和金属零件，看起来精密而脆弱。
“是实验器材……”林皓低声道，“德国制造，日本接收的……这里可能是一个秘密的中转储存点，或者……一个废弃的实验场所？”
阿坤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出路和安全。“别管这些破烂了！看看有没有别的路！或者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
林皓点点头，搀着阿坤，借助蓝光在这个不大的地下厅堂里摸索。除了他们下来的台阶，对面还有一条继续向下的通道，同样深邃漆黑。墙壁上似乎有一些已经废弃的、没有灯泡的灯座，还有几根锈蚀的金属管道沿着墙壁延伸。
在一个角落，他们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铁柜。柜门没有锁，林皓用力拉开，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柜子里是一些杂物：几件破旧的、沾满油污的工装服；几个空铁盒；一把锈得不成样子的扳手；还有——最底层，竟然放着两盏老式的煤油灯，旁边还有一小桶密封着的煤油！
“有灯！”林皓心中一喜！
虽然有了蜡纸的蓝光，但范围太小了。有煤油灯，就能获得更大的视野，在这黑暗环境中无疑是巨大的帮助。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煤油灯，虽然陈旧，但结构完整。他尝试着将煤油倒入灯盏，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火柴点燃。
“嗤——”
灯芯被点燃，昏黄而温暖的光芒逐渐亮起，驱散了周围一小片浓重的黑暗，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有了光，人的勇气似乎也回来了一些。
光芒扩展，他们更能看清这个厅堂。除了堆放的板条箱，确实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而对面那条向下的通道，似乎才是主要路径。
就在这时，怀中的蜡纸再次发生了变化！
原本稳定的蓝光，忽然开始转向，指向那条更深邃的向下通道！并且光芒的亮度，似乎增强了一丝！
指引还在继续！目标还在更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决绝。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林皓提起一盏点燃的煤油灯，另一只手依旧搀着阿坤。
阿坤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抓过那盏另一盏煤油灯和那桶所剩不多的煤油。
昏黄的光晕摇曳着，包裹住两人，他们迈开脚步，离开了这个堆满废弃实验器材的厅堂，向着那条更深、更黑暗、被蜡纸蓝光指向的通道，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前方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煤油灯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
而怀中的蓝光，是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