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爬梯硌着掌心，每一级向上的攀爬都耗费着林皓仅存的气力。手臂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背后的灼伤和全身的擦伤在摩擦中传来阵阵刺痛。他不敢低头，不敢去想下方黑暗中阿坤的状况和越来越近的追兵，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死死盯着上方那越来越清晰、透着灰白天光的出口盖子，拼命向上。
竖井并不算极高，但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下，这段距离漫长得如同跨越深渊。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带有简易插销的金属盖板。
他稳住身体，用肩膀顶住盖板，奋力推开插销，然后用力向上顶去。
“嘎吱！”
沉重的盖板被顶开一道缝隙，潮湿冰冷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天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是外界！他们真的找到出口了！
林皓心中狂喜，用尽最后力气将盖板完全推开，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驱散了地下那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他迅速环顾四周。
出口隐藏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里，四周是茂密的、比人还高的枯黄芦苇和灌木丛，远处是连绵的、笼罩在灰蒙蒙晨雾中的荒山。出口盖子伪装得像一块覆满泥土和枯叶的岩石，若非从内部打开，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暂时安全了！但阿坤还在下面！追兵马上就到！
林皓来不及喘息，立刻扑到洞口，朝下方压低声音疾呼：“坤哥！快！把东西绑好！我拉你上来！”他解下自己的腰带，又将旁边一根坚韧的藤蔓快速扯下，连接在一起，垂了下去。
下方传来微弱的动静和阿坤压抑的咳嗽声。片刻之后，腰带和藤蔓被拉紧了一下，阿坤已经把那个装着电台和文件夹的破背包绑好了。
“拉……拉上去……”阿坤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皓不敢怠慢，用尽全身力气，快速将背包拉了上来。沉甸甸的背包落在身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他再次将藤蔓垂下去。“坤哥！抓住！我拉你！”
下面传来一阵艰难的摩擦声和沉重的喘息，藤蔓再次被绷紧，但这一次，重量远超背包，而且极其不稳，晃动着，似乎下面的人随时会脱力坠落。
“坤哥！抓紧！”林皓嘶吼着，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身体后仰，双手被藤蔓勒得出血，一点一点地将阿坤从死亡边缘向上拖拽。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下方洞穴深处，追兵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有人冲向紧急出口门的撞击声！
“快啊！”林皓目眦欲裂，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终于，阿坤的头和肩膀出现在了洞口！他脸色死灰，独眼紧闭，完全是凭着本能死死抓着藤蔓。
林皓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奋力将他从洞口拖了出来！两人一起滚倒在地，浑身沾满泥泞。
几乎就在同时！
“砰！！！”
紧急出口的那扇金属门从内部被猛地撞开！嘈杂的人声和手电筒的光柱从洞口下方射了出来！
“在那边！他们出去了！”下面传来凶狠的呼喊！
“快走！”林皓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抓起背包，奋力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阿坤，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茂密的芦苇荡深处！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呼啸着从身后射来，打在周围的芦苇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追兵已经爬出洞口，开始射击！
幸运的是，茂密的芦苇丛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极大地阻碍了追兵的视线和射界。林皓架着阿坤，凭借着求生意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沼泽地里拼命向前奔跑，根本辨不清方向，只求远离那个洞口。
枪声在身后断续响起，吆喝声和脚步声紧追不舍，但似乎被复杂的地形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如同灌铅，身后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林皓才敢稍微放缓脚步，搀着阿坤躲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瘫倒在地，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剧烈喘息。
阿坤已经完全昏迷过去，额头烫得吓人，呼吸微弱而急促。腿上的伤口经过这一番剧烈折腾，纱布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
林皓检查了一下周围，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他们似乎暂时甩掉了尾巴，但这片荒野沼泽无边无际，危机四伏，而且阿坤的状态极度糟糕，必须立刻进行救治！
他手头只有那点可怜的磺胺粉和从地下密室找到的青霉素。他再次给阿坤注射了一支青霉素，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但能否扛过去，全靠阿坤自己的意志力和体质了。
做完这一切，林皓也几乎虚脱。他靠在冰冷的树干上，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阿坤，又看了看那个沾满泥浆的背包，里面装着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秘密。
东海，“蓬莱”，“潘多拉”，倒计时……
这些词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他必须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必须有人去阻止！可是，送给谁？怎么送？上海滩遍布敌人，他和阿坤是头号通缉犯，电台的备用电源也已耗尽……
孤立无援，身陷绝境，肩负着可能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惊天秘密，这种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染血的《圣经》和那个硬壳文件夹，紧紧抱在怀里。这是老柴头、叶怀明，或许还有更多无名者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现在，落在了他的肩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灰白的晨光穿透晨雾，照亮了这片荒芜的沼泽。寒冷、饥饿、伤痛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皓看着阿坤惨白的脸，又望向迷雾笼罩的、未知的前方。
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泥沼腥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要活下去。然后，找到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他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艰难地咽下。又给阿坤喂了点水。
现在，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一个能让阿坤熬过危险期的地方。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这片沼泽地芦苇丛生，水洼遍布，人迹罕至。或许……可以暂时利用这里的复杂环境躲藏？
他搀起阿坤，再次艰难地挪动脚步，向着沼泽更深、更隐蔽的地方走去，试图寻找一个可以容身的、相对干燥的高地或废弃的窝棚。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泥泞和绝望的边缘。
怀中的《圣经》和文件夹，沉甸甸的，如同命运的枷锁，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方向。
泥沼中的孤影，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在晨雾中艰难前行。
下一步，该迈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