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那声轻响还在耳边,林小满的手停在门把上,没立刻松开。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纽扣的边角硌着皮肤,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风已经停了,街灯照着空荡的街道,门缝里漏进来的冷气贴着小腿往上爬。
她转身,走进书店。
书架还在动。一本本竖立的书自己滑出来,又猛地弹回去,像在抗拒什么。灯光忽明忽暗,墙角的台灯突然亮起,又瞬间熄灭。地面没有裂缝,可空气里有种绷紧的震颤,像是刚退潮的海床,还在抽搐。
她走到柜台前,把纽扣轻轻放了下去。
铜质的“安”字朝上,磨损的边缘映着顶灯的光。她指尖一压,一滴血落在纽扣中央。血没扩散,而是沉了进去,像被吸进铜纹里。震动慢了一拍,书架停住,一本正要弹出的《城市桥梁结构图集》卡在半空,缓缓滑回原位。
灯稳了。
林瑶站在东墙前,手里抱着那幅设计稿。画纸边缘有些发脆,像是烧过又复原的痕迹。她没说话,只是把画贴了上去,用一枚普通的图钉固定左上角。第二枚钉在右上,第三枚在左下。最后一枚,她停了停,钉进右下角时,指尖微微发颤。
画贴好了。
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晃了一下,不是风吹的。金光从花心扩散,沿着纸面游走一圈,又缩了回去。整个书店的空气像是被重新梳理过,沉重感褪去,呼吸变得顺畅。
“我来守这扇窗。”林瑶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落得很实。
林小满没应声,转身进了里间。柜子拉开,她取出《引魂笔记》的残页——只剩三张,边缘焦黑,字迹模糊。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团灰烬,是上次封裂时留下的。这是周予安校服烧尽后的余烬,混着灵力的残丝。
她坐在桌前,割破指尖,血滴在空中。血珠没落,悬着,像被什么托住。她用引魂笔轻轻一点,血珠散开,化作细线,在虚空中勾勒出纹路——那是校服胸口的印记形状,复杂如藤蔓,又像某种古老的符阵。
纹路成型的瞬间,灰烬自动飘起,缠上血线。她将设计稿上飘出的一缕金光引下来,缠进结构里。金光细如发丝,却带着韧性,一圈圈绕进灰线与血线交织的网中。
斗篷的轮廓慢慢浮现。
暗色布料由虚转实,边缘镶着暗金纹路,像是夜里的星轨。当最后一道符文闭合时,整件斗篷轻轻震了一下,浮到半空。林小满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布料,一层微光从内层荡开,扫过她的手背,又退回去。
结界已成。
她把斗篷挂在书架旁的衣钩上。钩子原本是空的,现在挂上东西,显得踏实了些。斗篷静静垂着,像有人穿着它站着,只是看不见。
林小满退后一步,看了会儿,转身去整理地上的东西。
林瑶走了过来,站在衣钩旁,抬头看着斗篷。她没说话,但眼神停得久了些。
门铃响了。
两人同时抬头。林小满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深蓝色工装,头戴白色安全帽,帽檐下脸色灰败,嘴唇发青。他双手紧紧抱着一卷图纸,指节发白,手臂微微发抖。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站在那儿,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林小满没关门,侧身让开。
男人迟缓地迈进来,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他走到墙角,想靠过去,却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挡住。他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图纸,喉结动了动,还是没松手。
林小满走近,站在他侧面,没碰他,只是抬手,指尖轻轻搭在他肩上。
温度很低,像碰到了一块冻透的铁。
“你安全了。”她说。
男人身体一颤,手指松了半寸。林小满没催,手也没收。过了几秒,他另一只手也松开,图纸滑落,被她接住。
图纸很长,展开一半就拖到了地面。林小满把它铺在桌上,用镇纸压住两端。
林瑶也走了过来,站到桌边。她一眼就看到了右下角的图。
桥体结构图,主梁内部有明显断裂线,支撑点错位,应力分布全乱了。图纸上用红笔画了圈,标着“此处必塌”,字迹潦草,却极用力。
她盯着那笔触,眉头慢慢皱起。
这线条的走向,转折的力度,甚至红笔的粗细——和她最后一次修改的设计稿,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在她出事前三天,她发现原方案有隐患,连夜改的图。后来那稿子没交上去,被人压下了。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指尖悬在图纸上方一寸,没碰。
图纸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风,是它自己在震。桌上的镇纸“当”地跳了一下,差点滑落。林小满立刻按住一角,林瑶迅速退手。
图纸安静了。
但那座桥的断裂线,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男人站在桌边,双手垂着,肩膀塌下来,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眼神却死死盯着图纸,像是怕它消失。
林小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向日葵。
花瓣又晃了一下。这次,金光从花心扩散,洒在图纸上,像一层薄纱盖了上去。图纸上的断裂线微微发亮,像是被照透了。
她低头,发现斗篷的下摆也在动。不是风吹的,是它自己在轻轻摆动,像在回应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踩在水泥地上,不快,但很稳。林小满没回头,林瑶也没动。只有那个戴安全帽的男人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眼神突然有了焦距。
脚步停在门外。
门把手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