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帆布包里持续震颤，不是警报，也不是共鸣，而是一种低频的、几乎被忽略的脉动。林小满站在枯树后，手指搭在包带上，没有立刻打开。她知道那扇缓缓开启的老风机房门背后可能藏着什么，但她更清楚，此刻冲回去等于将手里的残本和老兵魂魄一同送进陷阱。
她收回视线，转身迈步。脚步踩在荒草上，轻而稳，不再有半点迟疑。老兵魂魄跟在她身侧，身形比刚才更淡了些，像被风吹薄的一缕雾气。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方向，示意他跟紧。
走出两百米后，她在街角停住。便利店的玻璃门映出对面巷口的倒影——三个穿黑夹克的人站在那里，左臂反光条纹在路灯下泛着冷色，和工厂里的那批人一模一样。他们没动，也没交谈，只是静立着，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林小满推门进店，买了一瓶水。玻璃映出她拧开瓶盖的动作，也映出那三人依旧站在原地。她喝了一口，绕到收银台另一侧，从后门离开。小巷狭窄，堆着杂物，她穿过两条岔路，确认无人跟上后，才停下。
她从包里取出防水袋，将残本交到老兵魂魄手中。老人低头看着那本焦黑的硬壳笔记本，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性。林小满低声说：“你带着它，比我在外面安全。”
老兵魂魄抬眼，目光中有迟疑，也有感激。他缓缓点头，将本子收进衣襟内侧，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
林小满重新背起包，铜铃的震颤仍未停止。她没再看它，只是加快脚步，朝着市区方向走去。
书店在街角，招牌是旧木刻的，字迹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但灯一直亮着。她推门进去时，引魂灯还在燃烧，火苗稳定，结界完好。她反手锁门，拉上窗帘，转身靠在墙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那股压迫感没散。
她走到桌前，取出铜铃，放在灯下。铃身温热，表面浮着一层灰雾，像是被某种气息污染过。她指尖轻触铃面，那震颤顺着指骨传上来，像是有人在远处敲打一面看不见的鼓。
她皱眉，将铜铃翻过来，检查底部符纹。纹路清晰，没有破损，灵力流动也正常，可就是无法归于平静。这不像被外力干扰，更像是……被某种频率牵引着，被动共振。
她收起铜铃，点燃一支新灯芯。火光跳动，映在书架上，影子错落。周予安的残影曾在这里浮现过，但现在，书架安静，没有一丝波动。
她坐下，打开笔记本。残页上的字迹依旧潦草，墨水晕染，像是在极短时间内写就。“周平已入东头仓库……”“交接时间定于明晚十点……”“若失联，信留老风机房……”最后一行只剩三个字清晰可辨。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压在“风机房”上，没再往下读。现在不是解读的时候。她合上本子，放进抽屉，上了锁。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错觉，也不是远处的回响。是实实在在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她没动，手却已滑向桌下，握住了铜铃。
门被推开。
三个男人走进来，黑夹克，反光条纹，步伐一致。领头的那个约莫四十岁，脸上有道旧疤，从耳根划到下巴。他站在门口，没脱鞋，也没说话，只是扫视了一圈店内，最后目光落在林小满脸上。
“你是林小满？”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板上。
她没起身，也没松开铜铃：“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那人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桌上的引魂灯上，“重要的是，你该收手了。”
她冷笑：“我做什么了？”
“别装。”另一人开口，站在门边，手插在口袋里，“你去了废弃工厂，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我们的人已经看见了。”
林小满不动声色：“你们的人？在那儿蹲守？还是在追一个逃命的老人？”
领头的眯起眼：“周平不是老人，是通缉犯。你插手，只会惹祸上身。”
“通缉犯？”她终于站起身，直视对方，“那你们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在夜里围堵？为什么怕我查？”
那人没回答，只是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笑：“明天这时候，这儿就只剩砖头。”
她没退，反而向前一步：“只要店还在，我就不会停。”
空气凝住了一瞬。
领头的盯着她，眼神冷得像铁。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书架后的引魂灯：“你们这些搞玄的，总觉得自己能通阴阳，能护平安。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连鬼都不敢碰？”
她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人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前，他停下，背对着她说：“我们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从此别再提周平这个名字。不然——”
他没说完，推门离开。
另外两人跟上。门被重重关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林小满站着没动，手里的铜铃还在震。
她慢慢走回桌前，重新点燃引魂灯。火光亮起的瞬间，老兵魂魄出现在书架前，身影微弱，像是随时会散。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摇头：“我不怕。”
她拉开抽屉，取出残本，放在灯下。火光映在焦黑的封面上，照亮了那行残字——“信留老风机房”。
她翻开第一页，指尖顺着字迹滑过。墨水晕染处，有一处极细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摩挲过。她盯着那痕迹，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被翻阅。
有人在她之前，已经看过这本子。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街对面的路灯下，一个黑夹克的身影站着，没动，也没看这边，像是在等人。过了几分钟，他转身离开，脚步不急不缓。
她没关灯。
引魂灯一直亮着，火苗稳定，映在她脸上，映在书页上，也映在她握着铜铃的手上。
她翻开本子，重新读起第一行字。
“周平已入东头仓库……”
笔迹是向右倾斜的，墨水在纸面晕开的形状不规则，像是写字的人手在抖。但最奇怪的是，“仓库”两个字的末笔被用力拉长，划破了纸面，留下一道细小的裂口。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口。
裂口边缘，有一点极淡的油渍，像是从手指上蹭上去的。
她忽然想起工厂工具柜后的烟盒残骸——那品牌，和周平药盒上的包装一致。而眼前这本子，纸张边缘也有同样的油渍和泥痕。
这不是偶然。
她将本子翻到背面，对着灯光。
在焦黑的封底内侧，有一行极小的字，几乎被烧尽，但还能辨认出几个笔画——像是“东三”两个字的残迹。
她心跳加快。
就在这时，铜铃猛地一震。
不是持续的震颤，而是一次剧烈的跳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
铃身表面的灰雾正在缓缓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符纹。可那符纹的颜色变了，从金红转为暗青，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
她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铃身，铃舌忽然自行晃动了一下。
一声极轻的“叮”响起。
那声音不像从铃里传出，倒像是从她脑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
书架空荡，没有影子，没有动静。
可她知道，那声铃响，不是预警，也不是回应。
是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