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带来的情报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在幸存的十四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震惊、愤怒、恐惧,最终都化为了一种被命运裹挟前行的、近乎麻木的决绝。巴黎,龙潭虎穴,大西洋壁垒防御图……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但正如玛丽所说,这亦是“东方旅”浴火重生,甚至可能影响战争天平的唯一机会。
没有冗长的讨论,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在“巨兽之口”洞穴摇曳的火光下,林晓做出了决定。他不能,也不会将所有人都带入这几乎必死的任务中。
“这次行动,人数贵精不贵多。”林晓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我们需要渗透,需要隐蔽,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出足够的力量。所以,我只需要一个精干的小队。”
人选几乎毫无悬念。
他自己,作为指挥官和最终决策者,必须亲往。
雷诺,最可靠的副手,近距离战斗和应变能力无可替代。
张三,如果他还活着,并且能够联系上的话,他那超乎常人的潜行与狙击能力,将是任务成功的关键保障。
皮埃尔,对法国,尤其是城市环境熟悉,并且拥有出色的潜行和开锁技能。
“老鼠”,机敏灵活,擅长侦察和情报搜集,在城市中如鱼得水。
五个人。这是林晓认为能够平衡行动需求与隐蔽性的最小、也是最佳的配置。
“其余人,”林晓看向赵刚和其他队员,“由赵刚带领,留守此地。你们的任务同样艰巨——守住我们这个最后的据点,确保退路。同时,尽可能恢复体力,搜集物资,训练新兵(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如果我们……失败了,东方旅的火种,就靠你们延续下去。”
赵刚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拍了拍胸口。他明白,留下并非怯懦,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守和责任。
确定人选后,便是紧张而细致的准备。他们从“海妖号”和有限的缴获中,筛选出最适合城市潜伏的装备:几套半旧但合身的平民衣物,几把性能可靠的鲁格p08和瓦尔特ppK手枪作为贴身武器,有限的弹药,以及皮埃尔所需的各式开锁和攀爬工具。爆破物被严格限制,只携带了少量用于紧急破门或制造混乱的小当量塑性炸药。
武器被仔细擦拭,检查每一个零件;弹药被一颗颗清点,分配到位;伪造的身份证件(由玛丽提供,但声明其可靠性在巴黎内部可能经不起严格审查)被反复记忆,揣摩可能遇到的盘问。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林晓将他从科西嘉惨败中汲取的教训——谨慎、周密、多做预案——贯彻到了极致。
他甚至让玛丽详细描述了“信天翁”弗里茨·阿尔布雷希特的体貌特征、行为习惯,以及接头安全屋周边的街道布局、可能的监视点、紧急撤离路线。地图被刻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寻找张三的行动也在秘密进行。林晓坚信张三还活着。他让“老鼠”带着约定的信号,冒险返回科西嘉岛东部海岸线,在一些可能的地点留下标记。这是一场赌博,赌张三的生存能力,也赌他们之间那份在战火中形成的默契。
就在出发前夜,当所有人都以为希望渺茫时,“老鼠”带回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在预定的一处礁石缝隙里,发现了张三留下的反向标记!一个用石子摆出的、代表“安全,已收到信号,将自行前往汇合点”的简易图案!
张三还活着!而且,他理解了林晓的意图,并将以他自己的方式前往巴黎,在预定的次级汇合点与他们碰头!
这个消息,无疑给即将踏上征途的小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没有壮行的酒,没有送别的泪。在撒丁岛一个乌云密布的黎明前,林晓、雷诺、皮埃尔和“老鼠”四人,换上了平民的装束,将武器巧妙隐藏,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巨兽之口”,登上了那艘被他们俘获、经过伪装的“海妖号”。玛丽已经通过她的渠道,为他们安排好了第一段航程——冒充撒丁岛与科西嘉之间进行黑市贸易的小商人,前往科西嘉北部一个相对不受重视的小港口。
赵刚带着留守的队员,站在洞穴入口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船只解开缆绳,缓缓驶出海湾,融入灰蒙蒙的海天之间。他们的目光沉重,充满了担忧,也带着无限的期盼。
船上,林晓站在船头,任由略带咸腥的海风吹拂着脸庞。他回头望去,“巨兽之口”的轮廓已然模糊。前方,是迷雾笼罩的科西嘉,以及更远处,那座被称为“光明之城”、此刻却笼罩在纳粹阴影下的巴黎。
雷诺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里面是清水。“在想什么?”
林晓接过水壶,没有喝,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在想,我们这次,能不能把兄弟们带回来。”
雷诺沉默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但这一次,咱们的眼睛,得睁得再大点。”
是啊,眼睛必须睁得再大点。科西嘉的背叛刻骨铭心,巴黎的陷阱只会更多、更隐蔽。他们这支残缺的精锐小队,带着沉重的过去与渺茫的希望,再次出发,驶向风暴的中心。目标,是那份足以撬动战争格局的柏林防御图;代价,可能是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海风渐强,吹动着“海妖号”破旧的船帆,也吹动着每个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精锐小队再出发,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