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空间里的时间从不是以日升月落计算,而是以刀刃划破皮肉的频次、灵体透支的痛感、以及视野里厉鬼数量的增减来丈量。
一分一秒在挥刀的残影里流逝,起初白渊还能数着斩杀的厉鬼数量勉强记时,可到后来,连计数的力气都化作了刀刃上的寒光。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厉鬼的浊血。
一天……,他在斩杀第不知几百只厉鬼时,膝盖突然一软跪倒在地,长刀拄着地面才勉强撑住身体。
视线里的厉鬼身影开始重影,耳边的嘶吼声也变得遥远,他只能咬着牙将咒力尽数灌注到刀刃上,借着劈砍的反作用力重新站起,继续在尸山血海中挪动。
三天,他学会了在厉鬼的间隙里找喘息的机会——趁着两只厉鬼扑来的空档,背靠堆叠的残躯短暂闭目,让耗竭的咒力勉强回涌半分,再睁眼时,眼底的疲惫被更甚的决绝取代。
身上的伤口愈合又撕裂,撕裂再愈合,异灵液的余温早已消散,每一次动作都像是在撕扯着骨头缝里的神经。
十天,当最后一只厉鬼的头颅滚落在地时,白渊甚至没力气看清对方倒下的模样。
他只觉得手中的长刀突然变得千斤重,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哐当”一声,刀身砸在满地黑血中,溅起的血珠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他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血淋淋的地面上。
背部接触到厉鬼残肢的瞬间,他甚至没力气躲开,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是要将这片空间里浑浊的空气尽数吸进肺里。
周围横七竖八堆着的全是厉鬼的残肢断臂,黑色的血液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顺着地势缓缓流淌,漫过他的指尖,黏腻得让人作呕。
可此刻的白渊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他望着血色的天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完……完事了吧。”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从身后传来,江技法缓步走了过来,鞋底踩过残肢发出的“嘎吱”声,在这片终于沉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虽浅,却足以让周遭的阴冷都淡了几分。
“小白渊,恭喜你,完成了本日的训练。”
江技法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身狼藉的模样,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走吧,出去了。”
话音落下,江技法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抬。
远处的空间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道裂缝凭空出现,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光,如同黑暗中的一扇窗。
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直到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从容通过,才缓缓停止了扩张,稳定下来。
白渊听到“出去”两个字时,眼底才终于有了些光亮。
他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腿部的酸痛便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最终,他只能一手扶着身边的长刀,一手撑着地面,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每走一步,都感觉腿骨在隐隐作痛。
江技法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在他身边放慢了脚步,陪着他一步步朝着那道空间裂缝走去。
血色的空间在身后逐渐缩小,而裂缝那头透出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微光,正一点点照亮白渊布满血污的脸庞。
空间裂缝的白光散去时,熟悉的草木清香与书卷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灵异空间里挥之不去的腐臭与血腥。
映入眼帘的,是学府。
不远处的教学楼白墙黛瓦,窗明几净,连檐角挂着的铜铃都透着规整雅致的气息,与方才血色炼狱的混乱狰狞形成天壤之别。
可这份雅致,落在白渊身上,却显得格外刺眼。
他身上那件本该洁白挺括的学府白大褂,此刻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前襟被黑红交杂的血迹浸透,硬邦邦地贴在身上,下摆还挂着几缕厉鬼的残肢碎屑;袖口卷起的地方,凝结的血痂层层叠叠,连布料的纹路都被彻底掩盖。
再看他的脸——额前的碎发被血黏在皮肤上,脸颊上一道干涸的血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像是在干净的画布上划开的一道墨痕。
鼻尖沾着几点黑色的血渍,下唇还裂着道未愈合的口子,渗着淡淡的血丝。
他抬手抹了把脸,想擦去些血污,却只在掌心蹭下更多暗红的痕迹。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缝里嵌着干涸的黑血,指甲缝里甚至还残留着厉鬼皮肉的碎屑。
从发梢到鞋底,从衣领到衣角,白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那些深色的、浅色的、新鲜的、干涸的血迹,像是在他身上绘满了征战的印记,让他站在这片整洁雅致的学府里,活脱脱像个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异类”。
刺骨的冷风吹在白渊身上,可他却感受不到,原来在灵异空间里厮杀时,连冷热都早已感知不到了。
江技法刚踏出空间裂缝,目光扫过白渊时,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夸张的“啧啧”声。
他往后退了半步,故作嫌弃地上下打量着白渊,嘴角却勾着藏不住的笑意:“啧啧啧,可真埋汰呀你。
白渊正抬手抹着脸,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瞪了他一眼。
指尖蹭下的血污在脸颊上又添了道黑印,让他本就狼狈的模样更显滑稽:
“切,还不是托你的福。”
语气里满是怨念,若不是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他真想把满手血污蹭到江技法那身干净的衣袍上。
江技法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戳了戳白渊胸前硬邦邦的血衣,指尖碰到干涸的血痂时还刻意顿了顿:
“我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他偏过头,忍着笑仔细端详白渊的脸——额角的血渍顺着脸颊往下淌,眼尾沾着的血珠还没干透,连眼神都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浑浊,
“就你这样子,往学府门口一站,说你是刚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厉鬼,都没人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