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轩望着玻璃里躺着的女孩——那张曾鲜活精致的脸,此刻毫无血色,连唇瓣都泛着青白,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口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谁能想到,当初那段看似寻常的情谊,会缠缠绕绕走到如今这令人揪心的地步。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李市贴在玻璃上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绷得发紧。
张文轩忽然想起,这双手曾签下无数份关乎民生的文件,字迹工整有力;曾在灾情现场指挥若定,沉稳得让所有人安心。
可现在,这双手连隔着玻璃触碰一下心爱的人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贴着冰冷的屏障,传递着无声的牵挂。
他喉结重重滚动,不敢再往下想,怕再多想一秒,眼眶就会忍不住泛红。
还记得那天,他接到电话赶到李正严家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正严手腕上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一张揉皱的照片——正是叶子笑着比爱心的那张。
“小张,”李正严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她要走了,要回孟家了,我留不住……
我用了所有办法,可最后还是没成。我不想她伤心,不想她难过,可我怎么就这么伤心、这么难过呢?”
那一刻,张文轩才彻底明白:原来再内敛克制的人,爱到极致也会失控。
爱情本就是这样,能控制住的不算深爱,控制不住的才是掏心掏肺的情。
李市什么都好,家世、能力、样貌,样样拿得出手,可孟家是看着叶子长大的地方,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牵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李正严一个人,怎么可能挣得开?
玻璃内侧,护士正轻手轻脚地为叶子调整仪器,动作柔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蝴蝶。
李正严的目光紧紧追着里面的身影,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满是急切与担忧。
庄子恒看在眼里,轻声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安抚:“正严,我带你去穿无菌服,咱们进去看她。”
李正严的目光像被钉在了玻璃上,随着护士的动作微微发颤,连眨眼都舍不得。
直到听见庄子恒的话,他才缓缓转过头——眼底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像熬了好几个通宵,连眼白都透着疲惫的红。
他没说话,只僵硬地点了点头,脖颈转动时像生了锈的零件,每一下都透着滞涩。
穿无菌服时,他的手指几次都扣错了扣子,指尖发颤得握不住布料。
还是庄子恒伸手帮他理好衣襟,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时,都能感受到那抑制不住的颤抖。
防护服的材料蹭着皮肤,带来一种生硬的隔阂感,可李正严心里却升起一丝近乎卑微的庆幸:终于能离她近一点了。
不过分开一年多,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样的地方,这份酸楚压得他心口发沉。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消毒水的味道猛地涌进鼻腔,盖过了所有气息。
叶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睫毛长长的垂着,像停驻的蝶翼,连颤动都轻得几乎看不见。
身上插着的管子连着旁边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微弱的起伏,每一下都紧紧牵动着李正言的神经。
他放轻脚步,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走到床边,他慢慢蹲下身,视线从她苍白的脸颊滑到手腕——那里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地方。
犹豫了许久,他才伸出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她没插针的手臂上,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冰凉的皮肤,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
“叶子……叶子……”
李正严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每一个字都裹着细碎的颤音,“我来了,我带着平安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就这么蹲着,掌心轻轻裹着她的手,一动不动,仿佛要将这一年多的思念,都融进这短暂的触碰里。
庄子恒站在一旁,望着他孤零零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认识李正严三十几年里,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这副模样——那个在会议上能言善辩、在工作里雷厉风行的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满眼的脆弱,连脊背都透着几分佝偻。
“今天早上他动了动手指,医生说情况在好转。”
庄子恒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想让他宽心些,也让自己的心放宽些。
李正严只是点点头,视线依旧牢牢锁在叶子的脸上,像是要把这许多天落下的目光,都一一补回来。
过往的片段突然涌进脑海:想起叶子总笑他是“老干部作派”,嫌他穿西装太严肃,非拉着他去买花衬衫;想起她煮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甜,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样才下饭”。
想起她凑到自己面前,比着爱心,眼睛亮闪闪地问“是不是特别可爱”……
每一个画面都鲜活,却更衬得此刻的安静令人心疼。
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沉香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往叶子的脖颈上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戴好后,他又拿起叶子的手,将平安符放在她掌心,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
没成想,叶子的手指竟微微动了动,用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李正严戴着的那枚小兔子的平安符。
这枚沉香木镶嵌翡翠的平安扣和这枚刻着小兔子的平安符,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叶子的灵魂深处。
其实她早就感觉到李正严来了,只是睁不开眼。
直到他温热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心里发麻,连指尖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李正严僵着身子,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力道——叶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连眼睫都轻轻颤了颤,像蝴蝶要振翅的前兆。
这一刻,他心里翻涌着太多情绪:高兴得想发抖,激动得几乎要落泪,又满是渴望与哀求。
他多希望叶子此刻能睁开眼,哪怕醒来后对他发脾气,怨他忘了三年之约,他也甘愿受着。
他只想她能再看他一眼,确认她平安,也让自己悬了许久的心,能落回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