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顺着座椅骨架爬上来，万昀后颈的冷汗混着血痂往下淌，后背的伤口早被磨得失去知觉。他盯着油量表那根死死卡在底的红色指针，突然用带着西川口音的普通话啐了口：“龟儿子的，早不罢工晚不罢工。”说话时左手悄悄摸向战术笔记本，指尖在“备用路线b”那页敲了敲——这是他上车前就标好的后手，苟王的准则从来是“后路比前路重要”，可此刻那页纸已被雨水泡得发皱，字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墨团。
“慌啥子。”副驾驶的潘粤正用唐横刀撬开压缩饼干盒，明光铠的甲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瞥了眼油表，嘴角咧开个豪放的笑，“老子这身板就是活坦克，实在不行拆了甲片当盾牌，保管比你那破笔记本顶用。”话虽糙，却把步槊往万昀这边挪了挪，槊尾的防滑纹正好卡在座椅缝隙里，只是甲胄腋下的伤口正往外渗血，在粗布内衬上洇出越来越大的深色痕迹。
徐子尧推了推只剩半边镜片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仪表盘上扫了一圈：“根据海拔计，我们现在在三百米等高线，东南方向七百米有断崖，气象站应该就在崖顶平台。”他手腕上的防水手表正滴滴作响，那是改装过的生物电波探测器，此刻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绿色波纹，“水里有东西，但信号很散，不像高阶变异体……只是这波纹频率，有点像被什么东西惊扰过。”作为“鱼缸守卫者”，他对水域危险的敏感度比谁都高，话音未落，探测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接着彻底黑屏。
赵懿贤从后视镜里瞅了眼逐渐模糊的石桥方向，突然猛打方向盘把卡车拐进密林缝隙：“后面有动静，至少二十只，脚步声杂得很。”他脚踩刹车的力度分毫不差，轮胎在泥地上划出两道精准的弧线，正好把车头藏在两株合抱粗的古树中间，可刚停稳，右后胎就发出“噗”的一声，被不知何时缠上的铁丝戳破，瘪下去的轮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苟王，你那备用路线靠谱不？别是又想让我们钻排水沟——这次我可没带补胎工具。”
万昀没接话，反而摸出多功能工具刀开始拆座椅下的金属支架：“老规矩，车留着当诱饵，拆三根钢管当撬棍。”他动作麻利得像在国企车间搞技改，可指尖的颤抖瞒不过潘粤的眼睛——刚才拆支架时被金属毛刺划开的口子，正渗出带着血丝的脓液，那是被丧尸体液污染的征兆。“赵车神，你带徐子尧沿等高线切过去，找气象站的通风管道入口——上次在看守所你不是说能徒手拧开栅栏吗？”转头又对潘粤使了个眼色，“灰总，咱俩走山脊线，你那身板挡正面，我给你瞅着侧翼，记住用‘Z字步’，二阶丧尸的直线速度快，但转向慢得很。”
四人分工向来如此：万昀画圈，潘粤破阵，赵懿贤开道，徐子尧控场。就像末世前在军迷俱乐部玩cqb推演时那样，无需多言已默契天成。可今天没人笑，只有雨声敲打着车厢，像倒计时的秒针。
刚把钢管拆下来，卡车引擎就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彻底熄火。雨突然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车厢上噼啪作响，混着远处传来的嘶吼声，竟有种诡异的节奏感。更远处，隐约传来石块滚落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走。”万昀把最短的钢管塞给徐子尧，自己拎着根带弯钩的——那是他特意留的，能勾住丧尸的关节，“徐子尧，控制你的‘小弟’先探路，水里的优先，地面的让它们保持距离，别惊动大群。”他深知二阶丧尸虽单个不强，可一旦形成合围，那密密麻麻的抓挠足以把钢板撕成碎片，更怕的是，刚才探测器的异常会不会是高阶变异体的前兆。
徐子尧点点头，指尖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颤动。片刻后，密林深处传来细微的水声，几只巴掌大的变异沼虾从水洼里爬出来，螯钳上的荧光在雨夜里闪着幽光——这是他新收服的“侦察兵”，甲壳能抵御普通抓挠，还能通过螯钳碰撞传递信号。可刚爬出三米远，沼虾突然集体抽搐起来，螯钳疯狂地敲击地面，像是在发出警告，接着就翻了肚皮，泛着死气的白。
赵懿贤早已拽着根藤蔓攀上陡坡，他动作灵活得不像个“车豁子”，车辆工程专业练就的空间感知力让他总能找到最佳落脚点：“这边！有串脚印，是新踩的！”他朝下面喊，声音里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可话音刚落，那串脚印尽头突然出现一道深沟，沟里隐约露出半截腐烂的军靴——是之前驻训点失踪的通讯员，尸体早已僵硬，脖颈处的伤口平整得不像丧尸造成的。
潘粤提着步槊跟在万昀身后，明光铠的护肩时不时撞到树干，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突然停下脚步，用槊尾指了指前方的水潭：“不对劲，水太静了。”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十几只半米长的变异鲶鱼跃了出来，它们的背鳍像刀片般锋利，嘴上还挂着未消化的碎骨——正是徐子尧探测器上显示的“散信号”，二阶水生丧尸，数量正好在他的控制上限内。可这些鲶鱼的眼睛里，竟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催逼得失去了理智。
“来得正好。”徐子尧眼神一凝，左手成掌虚按。那些鲶鱼刚要扑向最近的赵懿贤，突然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似的顿在半空，接着竟掉转方向，疯狂撕咬起从林子里冲出来的丧尸。原来他早算准了时机，让沼虾把丧尸引到潭边，就等着打这场伏击。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强行控制超过负荷的变异体，对他的神经是极大的损耗。
“漂亮！”万昀吹了声口哨，手里的钢管突然甩出，精准勾住一只扑向潘粤的二阶丧尸脚踝。那丧尸的指甲泛着青黑，喉咙里嗬嗬作响，被拽得一个趔趄。潘粤的步槊早已等候多时，槊尖带着风声刺穿丧尸的太阳穴，绿色的脑浆溅在甲片上，顺着凹槽缓缓流下。可当他拔槊时才发现，那丧尸的头骨异常坚硬，槊尖竟崩出个小口。
“一秒一槊，没发挥好。”潘粤抹了把脸，唐横刀顺势出鞘，刀光在雨夜里划出银弧，精准劈断另一只丧尸的颈椎，“苟王，你那钩子再晚点，老子的新甲就得添新疤了。”他说笑间，左臂突然一沉，原来是刚才被鲶鱼背鳍划开的伤口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
万昀没接话，注意力全在战术笔记本上。借着闪电的光亮，他正快速标注丧尸的进攻路线：“左前方三十米有片乱石堆，赵车神！把它们往那边引！”那里的石块间隙正好能卡住二阶丧尸的关节，是他早就看好的“天然陷阱”。可闪电照亮的瞬间，他分明看见乱石堆深处，立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疫区隔离”，字迹早已斑驳，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赵懿贤吹了声口哨，突然原地一个侧翻躲过长臂丧尸的抓扑，落地时故意踹飞块石头，精准砸在丧尸身后的树干上。那丧尸果然被吸引，嘶吼着追了过去，身后跟着五六只同伴。“来啊来啊，傻大个们！”他边跑边回头比中指，车神的桀骜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最好的诱饵，可脚下突然一滑，踩碎了块松动的岩石，脚踝传来钻心的疼——旧伤在潮湿天气里复发了。
徐子尧趁机收缩防线，让鲶鱼退回水潭，转而放出几只变异水蚤——这些小东西看似不起眼，却能分泌麻痹性粘液。当最后一只丧尸扑来时，正好撞进虫群，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赵懿贤的消防斧早已等候多时，斧刃带着风声劈下，干脆利落。可他刚直起身，就看见水潭中央浮起个巨大的黑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水底往上冒，而那些退回水里的鲶鱼，突然集体翻了肚皮，浮在水面像一片片腐烂的荷叶。
雨渐渐小了，石堆里传来丧尸微弱的嘶吼，很快被风吹散。潘粤靠在树上喘粗气，甲片上的血渍被雨水冲成淡红色，左臂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肘部。徐子尧正捂着太阳穴蹲在地上，刚才强行操控变异体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生物电波探测器彻底成了块废铁。赵懿贤则扶着树干龇牙咧嘴，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每动一下都疼得倒抽冷气。
万昀靠在石头上，用多功能工具刀割开衣角包扎后背，脸上那惯常的狡黠笑容早已消失。他翻开战术笔记本，新的路线已经画好，可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气象站的通风管道在西北侧，比正门低三米，正好适合‘钻狗洞’——赵车神，展示你祖传缩骨功的时候到了。”话刚说完，一阵风从山脊线吹下来，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像是某种大型生物的呼吸。
“别贫了，赶紧走。”潘粤把步槊扛在肩上，明光铠的甲叶碰撞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可他的脚步明显有些踉跄，“刚才的动静不小，指不定招来更多‘客人’。”他看了眼万昀的后背，眉头死死拧成个疙瘩，“实在不行我背你，别硬撑——你那伤口，怕是感染了。”
万昀没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的脓液已经变成深绿色，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战术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污渍。他挣扎着站起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后背的疼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徐子尧勉强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我探测不到气象站里的信号了……刚才好像有，现在突然没了，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一样。”
四人对视一眼，眼里的希望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万昀率先迈步，手里的钢管敲击着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那是他们在“苟王车队”时就定下的暗号，敲三下代表“安全”，敲两下代表“警戒”。
可这次，他敲了一下。
雨彻底停了，乌云却更厚了，把最后一丝月光也吞噬殆尽。气象站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崖顶。万昀知道，这或许不是逃亡路上的站点，而是终点。他摸了摸战术笔记本上那个晕开的墨团，突然想起末世前在国企开会时，领导总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困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人留活路。
身后的山林里，传来越来越近的嘶吼，像是无数只野兽在围猎。而前方的气象站，静得像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