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再形影不离,却总能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的存在。
当伊莱对着步骤复杂的活地狱汤剂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时,旁边会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指尖点了点他羊皮纸上某个被忽略的搅拌细节。
汤姆不会多说,往往只是一个词:“方向。” 或者 “时间。” 伊莱则会恍然,轻轻“嗯”一声,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和领悟,然后低头重新调整操作。
有时,汤姆会提前处理好自己那份材料后,将多余的一份、恰好是伊莱接下来需要的,默不作声地推到他手边。
伊莱会抱着一本厚重的、关于时间魔法理论的书籍,坐在离禁书区绳索不远的位置。汤姆则可能在附近查阅关于古代黑魔法的文献。两人各自安静,互不打扰。
但有时,当伊莱被某个晦涩的段落困住,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发梢时,汤姆会从书中抬起眼,目光扫过伊莱正在阅读的那一页,然后用一种平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说:“第127页的脚注,或许能解决你的困惑。”
伊莱依言翻找,往往能茅塞顿开。他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见汤姆已经重新埋首于自己的书中,只留下一个冷峻的侧影。
夜晚是氛围最微妙的时候。汤姆通常会占据壁炉边最好的位置,有时独自阅读,有时与他那小圈子里的人低声讨论。
伊莱则更喜欢靠窗的角落,那里能看见黑湖幽暗的光影。
他们并不总是坐在一起,但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存在。
有时,伊莱会抱着自己的书,悄无声息地走到壁炉附近,在离汤姆不远不近的另一张扶手椅上坐下。
汤姆不会表示欢迎,但也不会流露出排斥。
偶尔,当讨论涉及到伊莱正在研究的古代魔文或炼金符号时,汤姆甚至会突然转向他,直接提问:“伊莱,这个符号的逆向解析含义?”
伊莱会先是一愣,然后认真给出自己的理解。他的答案往往精准而独特,让汤姆身边那些追随者暗自惊讶。
这时,汤姆的嘴角有时会几不可察地松动一丝,虽然转瞬即逝,但伊莱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变化,心中便会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看,这么优秀的伊莱是我的人。
他们不再并肩而行,但节奏却莫名同步。汤姆走在前面,被少数人簇拥着,伊莱和阿尔法德走在稍后。
汤姆的步伐不会太快,伊莱也总能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礼堂用餐时,他们可能坐在长桌的不同区段,但伊莱总会下意识地选择能瞥见汤姆侧影的位置。
有时,他的目光与汤姆偶然转过来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伊莱会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汤姆则会面无表情地继续他之前的动作,仿佛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但握着刀叉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片刻。
这些互动琐碎而平常,却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两人重新连接。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亲密的接触,却有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淌。
阿尔法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甚至有时会带着点揶揄的笑意,看着伊莱因为汤姆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一句简短的提醒而悄悄红了耳尖。
对汤姆而言,伊莱的存在像是一个恒定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不再是他急于掌控或排斥的变数,而是他冰冷世界里一个可以被允许存在的、带着微弱暖意的例外。
而对伊莱来说,能够重新待在汤姆的“视野”之内,能够进行这种平静而有限的交流,已经是梅林最大的恩赐。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脆弱的平衡,如同呵护冬日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
那是一个难得的、有着稀薄阳光的午后,积雪在庭院里反射着刺眼的光。
伊莱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关于基础时间理论的笔记,准备返回地窖。他脸上带着一种近来常有的、浅淡而平和的满足感,脚步也比以往轻快了些。
“下午好,伊莱。”
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伊莱转过身,看到邓布利多正站在一副盔甲旁边,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带着惯有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笑意,但今天,那笑意中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下午好,邓布利多教授。”伊莱停下脚步,礼貌地问候,心里有些疑惑。
邓布利多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带着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伊莱。
他的目光掠过伊莱不再那么苍白的脸颊,掠过他微微扬起的嘴角,最后落在他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翠绿眼眸上。
“请原谅我的好奇心,”邓布利多微笑着说,声音如同他彩色的长袍一样柔和,“我只是想告诉你,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高兴。”
伊莱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邓布利多走近了一步,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某些伊莱自己都不知道的景象。
“在我的一些记忆里,”他斟酌着用词,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悠远,“你似乎总是笼罩在一层…嗯…过于沉重的平静之下。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波澜不惊,却也很少映照进阳光。”
他的话语让伊莱心中微微一震。过于沉重的平静?古井?这描述让他感到一种模糊的熟悉,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影像。
“但是现在,”邓布利多的语气轻快起来,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男孩身上,“我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满足,是的,甚至还有一些…属于你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简单的高兴。”他指了指伊莱怀里抱着的笔记,“看来,最近的生活让你找到了一些值得期待的东西?”
伊莱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笔记,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明白了邓布利多在指什么。是汤姆。是那段重新建立起来的、脆弱却珍贵的关系,驱散了他之前的死寂和绝望。
“我…我只是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伊莱低下头,轻声回答,他无法对邓布利多详细解释他和汤姆之间复杂的一切。
“那就好,孩子,那就好。”邓布利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带着长辈的慈和,“能感受到快乐,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能力。无论这快乐源于何处。”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斯莱特林地窖的方向,然后又回到伊莱脸上,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只是要记住,伊莱,”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真正的满足和快乐,应该像扎根深厚的大树,能够经受风雨,而不是依附于某些变幻莫测的藤蔓。要守护好你内心刚刚重新燃起的这点光,它很珍贵。”
说完,他对伊莱眨了眨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聊,然后便转身,哼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曲,步伐轻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