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石板街依旧人声鼎沸，腊月廿八的年集蒸腾着烟火气，红灯笼在檐角摇曳，将雪后初晴的天光映得暖融融的。易枫左手牵着朱琏，右手牵着邢秉懿，赵福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四人脚下的青石板还留着薄雪融化后的湿痕，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竟是难得的闲适。朱琏正低头看着街边货郎担子上的绒花，指尖刚触到一朵缠枝莲纹的银绒花，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裹挟着风的呼啸，惊得街边行人纷纷避让。她下意识地往易枫身侧靠了靠，抬眼望去时，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踏碎街面的平静，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胡服，裙摆翻飞如燎原的火焰，墨发高束成辫，缀着几颗莹白的珍珠，迎着日光，眉眼间带着独有的飒爽与明艳。那白马奔至近前，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随即稳稳停在易枫面前。马背上的女子利落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不带半分娇弱，待她抬眼看向易枫时，那双清亮的眼眸里瞬间漾起笑意，清脆的声音穿透喧闹的市井：“可汗！”易枫看着她，眼底也泛起笑意，松开牵着朱琏与邢秉懿的手，上前两步，目光落在那匹神骏的白马上，又看向女子，语气带着几分打趣：“你还会骑马？”女子闻言，嘴角扬起一抹骄傲的弧度，伸手拍了拍白马的脖颈，马尾悠闲地甩了甩，她挑眉道：“草原的女子，哪个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原来如此。”易枫朗声笑了，眼底的笑意更浓，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胡服，带着几分熟稔的打量。朱琏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眸光微动。她认得这个女子，是易枫的第四个妻子。此刻看着对方一身胡服，英姿飒爽的模样，再听着那声亲昵的“可汗”，朱琏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住了腰间的玉佩，指尖微微用力，却依旧维持着端庄温婉的模样，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妙。她自小受的是中原礼教的教化，嫁与易枫之后，与赵福金、邢秉懿相伴三年，三人皆是历经靖康之难的女子，彼此扶持着走过最艰难的岁月，早已将对方视作血脉相连的姐妹。眼前女子的出现，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带着草原的凛冽与奔放，与她们这些深宫中走出的女子截然不同，那份与易枫之间熟稔的默契，更是她与赵福金、邢秉懿未曾参与过的。邢秉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往易枫的方向挪了挪脚步，目光怯生生地看着红衣女子，又偷偷抬眼看向易枫，见他脸上笑意坦荡，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依旧紧紧挨着朱琏，像是在寻求一丝安稳。赵福金站在最后，目光落在女子那身火红的胡服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她羡慕这份无拘无束的飒爽，羡慕这份能纵马驰骋的自在，反观自己，总是被过往的阴影束缚着，连走路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可羡慕之余，心中也泛起一丝忐忑，她怕这份突如其来的热闹，会打破如今营中那份安稳的平衡。红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站在易枫身后的三人，她的目光在朱琏、邢秉懿、赵福金身上扫过，随即露出一抹大方的笑容，对着三人微微颔首：“三位姐姐，别来无恙。”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直爽的气息，没有半分扭捏作态，倒让朱琏心中的那丝微妙淡了几分。朱琏定了定神，压下心底那点转瞬即逝的波澜，也回以一抹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道：“妹妹来得正好，我们正逛到兴头上呢。”她的语气平和，带着长姐的温润，既不失礼数，又隐隐透着几分接纳之意，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初见时的些许尴尬。红衣女子摆了摆手，笑道：“我本是随意逛逛，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你们。”她说着，又看向易枫，眼中闪着亮光，“这匹‘踏雪’脚力极好，可汗要不要试试？”说罢，她便牵过白马的缰绳，将马往易枫面前送了送。那白马通人性，亲昵地蹭了蹭易枫的手背，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易枫伸手摸了摸踏雪的鬃毛，触感顺滑如绸缎，他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倒是没心思骑马，正陪着你三位姐姐逛街呢。”“逛街？”红衣女子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般地笑了，“原来如此，倒是我来得巧，正好凑个热闹。”她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街边的摊子，“这些玩意儿，看着倒是新鲜。”朱琏见状，心中那点局促彻底消散了。她能看出，红衣女子性子直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这般坦荡的模样，倒让她生不出半分反感。朱琏走上前，主动牵起红衣女子的手，她的手心带着几分粗糙的质感，与朱琏的细腻截然不同，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朱琏笑着道：“走，姐姐带你去尝尝那糖画，再去看看那边的窗花，都是极有趣的。”红衣女子被朱琏牵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转头看向易枫，扬声道：“可汗，你可要跟上！”易枫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是暖意。朱琏的端庄大气，邢秉懿的温柔内敛，赵福金的细腻敏感，再加上红衣女子的飒爽坦荡，四个性情各异的女子，此刻却能这般融洽地走在一起，像一束束不同的光，汇聚成了他生命中最温暖的火焰。他快步跟上，伸手牵住邢秉懿的手，又对着赵福金招了招手，笑道：“走，咱们继续逛，今日要买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赵福金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心中的忐忑尽数消散，快步走上前，与邢秉懿并肩而行。五个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了青州城的市井喧嚣之中。朱琏与红衣女子走在最前面，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街边的玩意儿；易枫牵着邢秉懿，时不时为她指点着有趣的摊子；赵福金跟在身侧，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街边的糖画师傅正挥毫泼洒，金黄的糖稀在石板上勾勒出龙的模样；卖窗花的摊子前，红彤彤的剪纸映着日光，格外喜庆；孩子们的嬉闹声、小贩的吆喝声、马蹄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乱世之中最动人的市井欢歌。夕阳渐渐西斜，将五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易枫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的四个女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满足感。他想，收复中原固然重要，但眼前的这份安稳与团圆，才是他征战半生，最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握紧了掌心的柔软，脚步愈发坚定。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她们相伴，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