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黑烟散尽第三夜，甘田镇响起了骨笛声。
那声音尖细、诡异，像用指甲刮过枯骨，从镇东头的乱葬岗飘来，缠在七株桂花苗上。花苞上的露珠突然凝结成冰，冰里映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都是些早已下葬的镇民，他们的眼睛淌着血，正往桂花苗的根须里钻。
“师父，苗在哭！”小海的法剑劈向最近的冰珠，剑刃撞在冰上，竟被弹开三寸，冰珠里的人脸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尖利的牙，“它们的根须被冰碴缠住了，在往土里缩！”
毛小方的七星剑插在石碑前，剑穗的铃铛发出急促的哀鸣。他盯着乱葬岗的方向，那里的黑雾比往日浓了十倍，雾里隐约有个黑影在吹笛，笛身泛着惨白的光，像是用整条人骨打磨而成。“是养煞人的‘骨笛引魂术’。”他声音发沉，“那老东西没跑，他在召集乱葬岗的孤魂，用它们的阴气冻住桂花苗里的七魂灵，好趁机挖走！”
阿秀的镜心碎片突然炸裂，碎片折射的光里，映出骇人的景象：乱葬岗的坟头在骨笛声中纷纷炸开，腐烂的尸体拖着半截棺材板往石碑爬，尸身上的蛆虫掉进土里，竟长出黑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血色的花，花蕊里是小小的骷髅头。“他在用尸气养花！”阿秀的掌心渗出血珠，碎片的光越来越暗，“这些花会吸魂！被缠上的魂灵会永远困在花里，成为骨笛的养料！”
达初的金狐尾在身后炸开狐火，金红色的火焰织成火墙，挡住最先爬来的尸体。但那些尸体被火烧后，非但没有化为灰烬，反而长出更多的藤蔓，藤蔓上的血花对着达初张开嘴，喷出带着腥气的黑雾。“这尸气有毒！”他尾尖被黑雾扫中，顿时冒出金色的血泡，“是用养煞人的精血喂过的！”
骨笛声突然变调，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石碑下的泥土开始翻涌，七株桂花苗剧烈摇晃，根部的土壤裂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七道小小的魂影正被无数只冰手拉扯，魂影的脚踝缠着黑色藤蔓，藤蔓上的血花正往他们脸上凑，每朵花里的骷髅头都在发出“饿”的嘶吼。
“救他们！”小海的法剑化作银龙，剑光劈开冰手，却见那些冰手碎后又重新凝聚，反而缠住了他的手腕。冰里的人脸顺着剑刃往上爬，在他手臂上留下青黑色的爪痕，疼得他骨头发麻。
“小海！用桂花结！”毛小方的七星剑突然指向小海的剑穗，那里的桂花结沾着晨露，泛着微光，“这些魂灵认桂花香！”
小海立刻将灵力灌注剑穗，桂花结“啪”地爆开，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光点落在七道魂影上，冰手瞬间消融。魂影们抓住光点，突然齐齐转身，对着乱葬岗的方向张开嘴——他们的嘴里喷出淡淡的桂花香，香雾所过之处，血花纷纷枯萎，藤蔓化作黑灰。
“不可能！”乱葬岗的黑影发出惊怒的嘶吼，骨笛声陡然拔高，黑雾里飞出无数根白骨针，针尾拖着红色的丝线，直刺桂花苗。
“阿秀，镇魂幡！”毛小方纵身跃起，七星剑劈出的金光如瀑布倾泻，先斩断袭来的白骨针，再穿透黑雾，照亮黑影的真面目——那是个穿黑袍的老者，手里的骨笛上刻满了符文，笛孔里还嵌着颗孩童的眼珠，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阿秀的镇魂幡展开，幡面的太极图流转金光，将白骨针全部挡在外面。她的镜心碎片突然与七道魂影共鸣，碎片里飞出十三只白蝴蝶，正是阿芷和绣女们的魂影。“姐姐们，帮他们！”
白蝴蝶扑向黑雾，与金色的桂花香雾交织，竟凝成道巨大的花墙。花墙里，阿芷的魂影对着老者厉声喝问：“你用孩童的骨做笛，用孤魂的血养花，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老者狂笑，骨笛猛地往地上一戳，乱葬岗的地面炸开，爬出一具巨大的尸骸，尸骸的胸腔里插着七根白骨，每根骨头上都绑着个小小的红布包——正是当年埋在碑下的七具孩童尸骨！“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十年！只要炼化这七煞灵，我就能修成‘不死骨’，天谴又奈我何！”
尸骸的眼眶里燃起绿火，巨手抓向桂花苗。达初的狐火化作火龙，狠狠撞在尸骸身上，却被尸骸胸腔里的白骨弹开，火龙顿时萎靡，变成小火苗。“这尸骸被符咒封过！”他嘶吼着，尾尖的血泡炸开，金色的血滴在狐火上，火龙才重新燃起，“他把七具尸骨的怨气封在里面，火攻没用！”
“破他的骨笛！”毛小方的七星剑与小海的法剑合二为一，两道剑光缠成金红色的蛟龙，“骨笛是他操控尸骸的法器，笛毁则尸散！”
蛟龙穿透黑雾，直取老者手中的骨笛。老者慌忙用尸骸挡在身前，蛟龙却灵活地绕开，狠狠撞在骨笛上——“咔嚓”一声，骨笛裂开道缝，笛孔里的眼珠滚落，在地上化作滩血水。
尸骸顿时失去控制，胸腔里的七根白骨“噼啪”断裂，露出里面的七道魂影。魂影们抓住机会，对着老者喷出桂花香雾，香雾里混着白蝴蝶的金光，老者身上的黑袍瞬间燃烧，露出底下的景象：他的皮肤下嵌满了细小的骨头，那些骨头正在蠕动，像有无数只虫子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的不死骨……”老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迅速腐烂，最终化作一滩黑泥，黑泥里爬出无数只甲虫，正是之前被小海钉死的那种，却被七道魂影喷出的香雾瞬间熏死。
骨笛声消失了，乱葬岗的尸体停止蠕动，渐渐化为灰烬。黑雾散去，露出天边的残月，月光落在七株桂花苗上，冰珠全部融化，根须重新扎进土里，开出了七朵小小的金色桂花。
七道魂影捧着桂花，对着毛小方深深鞠躬，然后化作光点，钻进花蕊里。桂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小海的手臂上，青黑色的爪痕渐渐褪去，留下七个小小的桂花印记。阿秀的镜心碎片重新拼凑，边缘多了圈金色的花纹。达初的尾尖舔了舔金色的血泡，血泡里渗出的血滴落在地上，长出株小小的桂花苗。
毛小方望着盛开的桂花，指尖拂过七星剑上的余温。骨笛的碎片散落在地，被月光照得泛白，而石碑旁的桂花香，甜得像能盖过所有的血腥。
远处的乱葬岗，有早起的鸦雀落在新抽的草芽上，草芽上沾着点金色的花粉，像谁悄悄留下的温柔。而道堂的方向，“百子图”上的七个小童，手里都多了朵小小的桂花，笑脸在图上晃啊晃，像在说：我们赢啦。
腐骨林的朱砂咒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穗缠着的朱砂符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镇”字的半截笔画。他盯着前方腐骨林的入口——那里的树木都歪歪扭扭，树干像被拧过的麻花，枝头挂着灰黑色的絮状物，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能烫出滋滋的白烟。
“师父，这林子的瘴气比上次乱葬岗浓三倍。”小海攥着法剑，指尖泛白，“罗盘针在转圈圈，根本定不了向。”
毛小方没说话，只是将斩妖神剑往地上一顿，剑刃刺入土中半寸，周围的瘴气竟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往两边退了退。“是‘蚀骨瘴’，专啃活物的骨头，”他抽出剑，剑身上沾着的土屑瞬间变黑，“但它怕朱砂和阳气。”
话音刚落，林子里突然传来“咔哒”声，像有人用骨头敲击树干。紧接着，无数道灰影从树后滑出来，它们没有脚，下半身是模糊的黑雾，上半身却顶着颗颗白骨头颅，指骨里还攥着生锈的铁环，环上串着小小的骷髅头——是被瘴气蚀成骨架后，又被怨念捆在林里的冤魂。
“斩妖！”毛小方低喝一声，斩妖神剑划出金色弧线，剑光所过之处，灰影纷纷溃散，白骨头颅落在地上，竟像核桃般裂开。但更多的灰影从树洞里涌出来，有的还拖着半截腐烂的布衣，铁环碰撞声越来越密，听得人头皮发麻。
小海的法剑被一只灰影的铁环缠住，那铁环突然收紧，勒得剑刃“嗡”作响。“它们的怨气附在铁环上！”他咬牙灌注灵力，剑身上爆出银花，才将铁环震碎，“师父，这些魂灵生前好像都是被献祭的孩子！”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突然指向林深处：“看那里。”
只见腐骨林中心，立着块黑色石碑，碑上刻满歪歪扭扭的符号，碑座上插着十几根铁钎，每根钎上都串着个小小的骨殖，正是那些孩子的指骨。石碑周围的瘴气最浓，形成个旋转的黑涡，灰影们正往涡里钻，像是在“喂食”什么东西。
“是‘骨祭碑’。”毛小方眼神一凛，“有人用孩子的骨殖养瘴气，这些灰影是被碑上的符咒困住，被迫不断献祭自己的残魂。”他手腕翻转，斩妖神剑的朱砂符纸全部燃起，化作火链缠在剑身上，“小海，用你的‘破灵符’清路，我去劈碑！”
小海立刻甩出符咒，符纸在空中连成屏障，灰影撞上来就被烧成青烟。毛小方踏着符纸铺的路冲向前，斩妖神剑上的火链越来越旺，将靠近的瘴气烧得滋滋响。碑座上的铁钎突然“咻”地射出，像箭一样扎向他，却被剑光一一劈断，断口处喷出腥臭的黑血。
“就是现在！”毛小方纵身跃起，斩妖神剑高举过头顶，朱砂火光凝成巨大的“镇”字，狠狠劈向石碑。石碑应声裂开，碑里突然传出无数孩童的哭嚎，黑涡剧烈翻涌，竟从里面滚出个肉团似的东西——没有五官，浑身长满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映着孩子惊恐的脸。
“是瘴气的本体！”小海惊呼，法剑脱手飞出，直刺肉团。那东西却突然张开无数张小嘴，喷出黑色黏液，黏液落在地上，树木瞬间枯死，连符纸屏障都被腐蚀出洞。
毛小方的斩妖神剑横扫，火光将黏液烧成白雾：“它怕纯阳之力！小海，引天雷！”
小海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法剑上，剑指天空：“天雷助我！”刹那间，乌云汇聚，一道闪电劈在斩妖神剑的剑尖，火光与电光交织，毛小方借势将剑刺入肉团。
“嗷——”肉团发出刺耳的尖叫，浑身眼睛同时流下血泪，那些灰影突然停住动作，铁环“当啷”落地。毛小方转动剑柄，朱砂火顺着剑刃钻进肉团核心，那东西在火光中迅速干瘪，最终缩成块黑炭，被天雷劈得粉碎。
石碑彻底裂开，里面的骨殖滚落出来，小海急忙用符纸接住，每片符纸上都浮现出淡淡的光晕——孩子们的魂灵终于挣脱束缚，化作光点飞向天际。腐骨林的瘴气渐渐散去，歪扭的树木竟慢慢挺直，枝头长出嫩绿的新芽。
毛小方拄着斩妖神剑，剑上的朱砂火渐渐熄灭，只剩剑穗还沾着点火星。他看着那些新芽，突然道：“记住，再阴邪的地方，只要有能劈开黑暗的剑，就一定能长出光。”
小海点头，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发现自己的法剑上，不知何时沾了片嫩绿的新叶，叶尖还挂着颗晶莹的露珠，映着初生的太阳，亮得像颗小星辰。
腐骨林的瘴气散尽后，露出了底下一层厚厚的白砂，砂粒里混着细碎的骨渣，在阳光下闪着磷光。毛小方将孩子们的骨殖小心收进木盒，盖上时，盒盖竟自动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守护符咒。
“这砂不一般。”小海蹲下身，捏起一捧白砂，指尖立刻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像是……用百种兽骨磨成的。”
毛小方用斩妖神剑拨开砂层，底下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幅地图，蜿蜒的线条指向镇子外的黑水河。“看来这骨祭碑只是个起点，有人在暗中用骨殖铺了条‘养煞路’。”他剑尖在地图上一点，“黑水河源头有异动，去看看。”
两人赶到黑水河时，正撞见个穿黑袍的怪人蹲在河边，手里拿着根铜针，往水里滴着暗红色的液体。河水原本清澈，被液体一染，竟翻起墨色的泡沫，河底的鹅卵石都变成了扭曲的人脸形状，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是‘换骨水’！”毛小方低喝，斩妖神剑出鞘，剑光劈向怪人。那怪人却像没骨头似的，身体一扭就避开了，黑袍下摆扫过水面，墨泡瞬间炸开，化作无数小水箭射来。
“他在把河水变成煞水，下游的村子要遭殃！”小海甩出符咒，符纸在空中连成伞状，挡住水箭，却见那些水箭落地后，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怪人转过身，兜帽下露出张没有鼻子的脸，嘴咧得极大：“骨祭碑没了？可惜了那些孩子的魂……不过没关系，这黑水河的鱼虾，很快会替它们‘还债’。”他指尖的铜针突然变长，化作条软鞭，带着墨色水花抽向毛小方。
毛小方挥剑格挡，剑鞭相撞的瞬间，水面“轰”地炸起丈高的水柱，水柱里浮着无数翻白的鱼虾，每条鱼的眼睛都变成了黑洞。“他在以水为媒，用煞水养‘食魂鱼虾’，让它们顺着河游进村子，附在人身上吸精气！”
“那可不能让它们过去！”小海纵身跃到河面上方，将符咒贴在剑上，往水里一刺，符纸瞬间化开，在水面凝成道冰墙。可煞水腐蚀性极强，冰墙很快就冒起白烟，滋滋作响。
毛小方看准时机，斩妖神剑上的朱砂符纸再次燃起，他踩着水面冲向前，剑身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光轨：“破煞！”剑光如流星坠向怪人，怪人想再扭身躲避，却被光轨缠住，黑袍被剑光划开道口子，里面掉出个陶罐，罐口飘出股腥甜的气味——正是之前腐骨林里的瘴气味道。
“我的‘骨酿’！”怪人尖叫着去捞陶罐，毛小方哪会给机会，剑随身走，顺势将陶罐劈成两半。罐里的瘴气没了束缚，疯狂涌出，却被剑上的朱砂火点燃，在河面烧起片火海，墨色的河水被火光映得通红，那些人脸鹅卵石在火里噼啪作响，渐渐变回了普通石头。
怪人见势不妙，化作团黑雾想逃，毛小方手腕翻转，斩妖神剑在水面画出个金色的圈，将黑雾困在里面：“留步吧！”剑光收紧，黑雾里传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凝成颗黑珠子，被剑尖挑着，珠子里还能看到无数挣扎的虚影。
小海的冰墙彻底化了，但河水已渐渐变清，游过的鱼虾恢复了银白的模样，欢快地摆着尾巴。他捡起块变回原形的鹅卵石，上面还留着淡淡的人脸印记，却已没了之前的诡异。
“这珠子怎么办？”小海指着剑上的黑珠。
毛小方用符纸将珠子裹住：“是用无数魂灵怨气炼的，得找个纯阳之地镇压。”他望向远处的山巅，那里有座废弃的日神庙，“太阳最高处，正好克它。”
两人往山巅走时，黑水河下游传来村民的欢呼声。小海回头望了望，发现自己的剑上沾了片鱼鳞，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像颗小小的宝石。他笑着把鱼鳞摘下来，小心收进兜里——这大概是今天最亮的战利品了。